都说父债子偿,当儿子的欠了债,当爹的还也应当。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秦放鹤虽不是自己亲子,可也算得多半个,如今这半个儿子遇上半个爹,怎么也得还了那多半份人情债。
过几日就要放假了,中间一隔几十天,转过年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说。
若过了二月,又冒出来新一批进士……
若要办,就要尽快,夜长梦多。
汪扶风掐着玛瑙手串数了一遍,心下有了计较,没有再说。
秦放鹤也没问。
此事好似就这么过去了。
朝廷选官,一看才干,二看资历,乍一看,好像很公正,没毛病。
但具体实践起来,却大有可操作之处。
头一个,才干好坏如何评判?
若二人之前的政绩评审持平,资历也相当,又该如何取舍?
或者一人本可升任,但因声名不显,无人知晓无人在意,好事自然也就落不到他头上。
周幼青,便是如此。
他家世平平,师承平平,妻族平平,自然便是无名之辈。
原本他想着,也不求什么升官,好歹能平调了,去往另一地仍任知县,有个进项,再过两年,顺顺当当告老,也就罢了。
若来日方云笙念旧,果然能拉自己一把,便是意外之喜;若不能……他也没什么法子。
可腊月二十四这日,吏部突然下了委任书!
“东远知州……”
周幼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升,升官了?!
谁升官?
我?!
东远州他是知道的,稍偏西北,但因辖下多有牲畜,并不算贫瘠。只是水少些,农事略差,需要地方官多费点心。
但周幼青不怕,他最擅长的便是带人种地!
况且既然畜牧发达,便足以弥补农耕方面的不足。
别人眼中的鸡肋,已然是周幼青的可望不可及。
他虽欢喜,理智却还在:这样的好事,能落到自己头上?
便是方大人有意提拔,也断不会这般快地给这样天大的好处!
周幼青大喜过望,有种被天降馅饼砸中的感觉,又疑惑不解,脑袋也有些晕晕的。
还是老妻看见了,忙亲自取了谢银与那传话官,对方笑咪咪收下。
有跑腿费拿,来送委任书那人心情也颇好,笑着打趣道:“想是您老遇到贵人?赶在年前派官的,一共可就五位。剩下的,还指不定等到猴年马月去。”
瞧这位住的地方吧,便知道不是个有钱有人脉的,如今却赶在头里选了官,不是遇到贵人又是什么?
周幼青如梦方醒,忙陪笑道:“您说得是,是小老儿侥幸了。敢问一句,可知是哪位大人发话了么?”
“这话奇了,”那传话官都给他逗笑了,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诧异,“我就是个送信儿的,上头的事,您自己都不知道,我却从何而知呢?”
合着你还真不知道啊!
那这运气还真够好的!
传话官也想结个善缘儿,便低声道:“这种事,外人哪里会无缘无故去做呢?说不得您老什么时候积德行善,结了缘份啦。或是近来您遇见过什么人?”
一直到他走,周幼青还陷在思绪中回不过神。
结缘啊……
那日出去找齐振业玩了一天后,秦放鹤颇觉放松,又本能地有种偷懒的罪恶感,于是接下来几天,倍加用功。
姜夫人见了,即欣慰又好笑,也怕他累坏了,便故意穿插着带他玩一玩。
然后,奇迹鹤鹤诞生!
大约人当了娘后,都爱打扮孩子,姜夫人的两个女儿都已嫁人,轻易回不来,儿子又远在江南,多少有些孤独。
如今秦放鹤来,便恰好填补了这部分空缺。
临近年底,各处都做新衣裳,姜夫人知道他家底子薄,特意叫针线上多做了些,正好这几日都陆续得了,便时时让秦放鹤换了新衣裳来给她看。
“嗯,你年纪小,艳色也压得住,又显得活泼喜庆。”姜夫人拉着秦放鹤看了一回,满意地点头。
漂亮孩子本就惹人爱,难得这个漂亮孩子又足够聪明,懂礼仪知进退,便很难叫人不喜欢。
秦放鹤低头看着身上红艳艳的袍子,有点意见,但不多。
行吧,师娘高兴就好。
大红色嘛,国人的传统色,虽然招摇了些,但的确显气色。
谁知姜夫人的陪嫁丫头带人端了两盘新鲜果子进来,一看秦放鹤的模样便噗嗤笑出声。
姜夫人才要问,扭头就看见后面那人手里提着的红灯笼,正踩着梯子要往内门屋檐下挂,然后再转过来看看秦放鹤,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