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继续发热,算是撑过去了,神医说,只需好好养几个月,就能恢复正常。”谢景明想起昨夜瞥见的一团血肉,咽喉还是有些哽咽。
他硬生生压下去,不想引起云舒怀疑,令她也跟着揪心。
“情况如何?”青年转而问起别的事情来。
云舒觉得哪里不妥的念头刚升起来,又被正事压下去,向他一一说明。
谢景明耐心听着,低声道:“阿川忙成这样,阿玉的事情暂时别让他知道,省得他忧心。”
“放心。”云舒捏了捏自己的鼻根,觉得脑子有点疼,“他那身子骨,忙碌起来已经不得了了,昨日清点辎重时,见他咳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比城楼底下那棵挂了霜的枯枝,被北风吹动时,还要凄凉几分。
四人里,就他们两个囫囵人还算健壮。
她睁开眸子,看了一眼青年的惨白容色,微叹气。
好了,现下只剩下她一个。
“还能撑住吗?”云舒往屋外使了个眼色,“陛下还等着呢。”
谢景明将薄被叠好,放在床脚,理了理褶皱的紫袍。
天光倾泻,落在袍角处,给床边脚踏渡上一层晃着薄金的紫色光泽。
“走吧。”
唐匡民房里守着即墨兰手下,平日不太露面的浩初和承宇。
门外又有谢景明手下的修竹修远,近身伺候的陈德都找不到门缝钻进去,更不用说其他将帅。
见到来人是云舒和谢景明,守门的两人才把人放进去,陈德紧随其后,想要跟进去瞧一瞧,却被拦住门外。
“我是陛下身旁的内侍监。”陈德看向背影窄瘦的青年,“你们不信可以问谢侍郎。”
谢侍郎闻言回首,上半张脸落在门内昏暗处,看不清楚眸色如何。
他的语气收拾妥当后,淡漠得与平日没有任何区别:“放他进来罢。”
多一个陈德,倒也无妨。
起居郎和起居舍人也想跟上,修竹修远继续拦着,并不把人放进去。
“谢侍郎——”起居郎看向屋内青年,眼神不退让。
谢景明倒是没什么好避讳的地方,他看向云舒,眼神询问。
对方点头,他才道:“给二位检查是否带有利器在身,若无,便放进来。”
他抬步走向屏风后面,依旧在昏睡之中的帝王。
帝王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用干净的白布包起来,可脸色却青中透白,唇上还浮上一层淡淡的灰色,十分吓人。
“怎会如此?”就算听长文汇报过情况,谢景明也没想到,对方的情况能这么不好。
瞧着似是随时一命呜呼的模样。
陈德也哭喊着冲上去:“陛下——”
他嚷了两嗓子,也就不敢说话了,生怕将唐匡民吵醒,要找他晦气。
此时,鬼神医踏着起居郎的后脚跟,捧着药走进来。
“他中了靺鞨人的毒,无解,只能尽量给他续命。”鬼神医把药交给陈德,“而且他会陷入昏迷中,等到昏迷的日子凑够十二时辰,便是驾鹤归去时。”
陈德捧着托盘的手,猛地一抖。
鬼神医不喜这么多人,话讲完就退下去,并不逗留。
谢景明沉默半晌,问屋中的浩初:“陛下如今昏迷多久了?”
浩初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谢景明:“侍郎请看。”
薄薄的纸张被展开,露出上面随手记录的时辰。
“已有六个多时辰了。”青年将纸张重新折好递回去,两根手指夹住对方藉着遮掩递过来的沉甸甸金子,“劳烦继续记着。”
也就是说,唐匡民被送回幕府以后,一直都在昏迷之中,根本就没有醒过来。
云舒蹙起眉头:“战事可经不起耽搁,陛下继续昏迷的话,对我军不利。”
领头羊都没了影儿,剩下的将士往哪里发力?
“既然陛下昏迷之前,令你接手指挥诸事,那你尽管接手便是。”谢景明凝目转向她,“此事,我与王侍郎、陈监都在当场,郡主不必怕人闲言。”
他冷凝眸子,忽又转向陈德。
陈德蓦然脊椎骨一凉,赶紧弯腰道:“谢侍郎说的是,郡主将才,暂时接手,再好不过。”
起居郎颔首愤笔记录此事。
谢景明伸手在云舒胳膊上拍了一下,安慰似的。
“郡主若有疑惑,但可驱使我等。”
青年向来受礼持重,外人面前,必不可能对她这般亲热。
云舒郡主心里的疑惑还没有落地,就感觉到有一个东西顺着手臂,滑落在她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