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抬眸,未断的泪珠还挂在眼角:“我又岂能让他们的希望覆灭。”
只要她一日未死,林家翻案便还有可能。
但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能够亲眼见冤情昭雪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阿耶阿娘他们,定如我心,不怨不悔。”
阿耶曾说,世间万物最易碎的不是琉璃,而是风雨飘摇之下的万民。是以,上位者该当肃清世道,才可让风雨停歇,万民续存。
她不是什么上位者,可有这样的机会,她听阿耶的话。
稀微日光似乎格外眷顾她,透过窗棂洒落她满身,将她轮廓勾勒出一圈朦胧金光。
娘子眼神坚韧笃定,目含恳求。
谢景明松开扣在膝头上的手,对上看来的杏眸,眼神沉静,轻声回她:“好。听你的。”
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竭力尊重。
“我亦然。”沈妄川道。
他随她心而行。
云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要你不冒险,我都听你的。”
倘若对方敢瞒着他们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那就不能怪她冲动了。
“阿姊,我也听你的。”
林衡慢慢收紧手中衣袖,神思还落在他阿姊受过的苦难之中,满腔涩意难消除。
阿耶也曾教过他,来世间一趟,最重要的是求内心的宁静与清白,若是为一家之仇而纵万家于不义之中,则万万不可行。
洛怀珠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我们阿衡长大了。”
也委屈了。
“阿姊——”林衡挪动过去,将脑袋靠在他阿姊腿上,如同小时候一般,“阿衡以后都陪着你。”
不离开。
天地稀薄的一线光,将姐弟两人笼罩。
暮色渐合,抱紧两人。
黑夜悄然而至,洛怀珠伏案书写,让凯风、清和继续发信,推进此事。
时日不堪算,眨眼之间,京师遍地落叶,黄花铺就。
“沈昌的判决,还无定论么?”
她深夜爬墙,又被谢宅护卫架了一脖子横刀。
谢景明着护卫松开,言道:“以后三娘来,不必这样戒备。”
洛怀珠还没说话,书房窗口就传来一道慵懒的啧啧声。
“谢景明,你偏心。”沈妄川斜倚窗台,没个正形,“我来多少次了,可次次都是被架着脖子,等你来救才能松快下来。”
偏心的人懒得理他,甚至还贴心走在右侧半步前,亲自给人打灯,一路护到书房前。
洛怀珠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丢给酸溜溜的人:“你在正好,正愁不知上哪找你。”
谢景明将灯挂檐下,顺嘴问了句:“这是何物。”
他以为会是沈昌新罪证,或者北地异动的消息,万万没想到——
“和离书。”
洛怀珠澹然说出这句话,伸手敲了敲桌子,用眼神示意青年给她斟茶。
“三娘子!”沈妄川像狸奴一般炸毛,“此言怎能在……他面前讲。”
换成云舒他都没这么窘迫。
“你就……”他小声控诉,“就不能等我离开再讲这件事情。”
他在谢景明面前,还是要点面子的。
对方好歹是他情敌。
和离书?
青年嘴唇微张,眼神在他们之间打转。
沈妄川顿时感觉毛毯长了刺,让他坐立不安起来。
洛怀珠看青年换上瓷炉,从罐子里倒出青色的汁液,问了句:“这是竹沥?”
“嗯。”谢景明温声道,“听你嗓音有些不妥,煮来化痰清热。”
洛怀珠感叹一句:“你真贴心。”不等对方回应,又看向沈妄川,回答对方刚才的话,“你自己在信上说的,请我务必要将此事与景明言说。”
她如今言说了,怎的又怪她把事情说出来。
娘子话里很是无辜,眼神却带着几分促狭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故意为之。
“得了。”洛怀珠伸手拿过桌上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名字我已写上,不妨碍你未来找新妇。你如此恳切,我怎好不全了你的心意。”
瞧见对面的人越发窘迫,她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好了。”谢景明都看不过眼,主动为沈妄川逃离窘迫处境,“阿川也是为防万一,你别笑他了。”
再笑,某人就要闹脾气砸他书房了。
沈妄川气得咬牙:“你们就仗着我喜欢你们,肆意欺负我吧。”
嘭——
门外传来刀砸地面的动静。
谢景明抬眸,琥珀色的瞳孔在烛火下泛着沉静的光,定定看向捧着脚不敢叫的长文。
长文:“……”
他悻悻捡起横刀,拐着脚离书房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