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边的路比唐匡民走的路要长上三四倍,是大理寺众人平日里都不会走的偏僻路径——停尸房。
将圆领袍下摆往腰上掖住,谢景明埋头跑起来,一路穿过荒凉草木,无人问津杂草重生的一角,攀上停尸房屋顶,朝唐匡民的方向看去。
对方已经绕过荷塘,一路分花拂柳,自假山一侧绕过长廊,即将要转入通往大理寺狱的一条青石路,转过那条路之后,便是可以直接打马出门的一片空地。
若是让唐匡民走到空地处,他将无法掩藏行踪,被抓个正着。
可他如今距离空地,还有足足三座屋子。
屋子全都落着锁,无法打开,根本不能开门翻窗,只能爬墙翻屋顶,还得小心别被底下的人发现踪迹。
来不及想更多,谢景明只能拼命跑,回忆着昔年阿玉所说的,翻墙最省力的法子,一路攀墙爬屋顶,狂跑。
青年从未曾跑得那么狼狈,却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唯恐这缺少的一息,就是要阿玉性命的一息。
跑到最后一间屋子时,背后便是大理寺狱的空地。
攀上屋顶一看,唐匡民已经踏在青石路上,即将走到尽头。
不过还剩下七八步的功夫,就会转到空地拐角处,将大理寺狱前的一切收入眼底。
顾不得更多,谢景明直接顺着屋顶往下滑落,坠落时抓着屋檐荡了一下,攀着木柱往下滑。
卸力的功夫还不够充足,他抱住木柱时,胸口狠狠撞了上去。
“唔——”
肋骨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但落地之后,还是凭着印象,往前冲去,推开小院的木门,踏进空地里。
匆忙之间,一只脚绊着门槛摔出去,还惹得门口守卫的狱卒拔刀对准他。
谢景明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捧着拿来撑场面的笔墨纸张,撑起一张肃然的脸,将腰牌掏出来,递给狱卒查看。
大理寺狱的狱卒查看过后归还,让开一条路出来。
时刻注意拐角的谢景明,在收回腰牌时,恰好瞥见前头引路的寺丞官袍衣角,他侧过头往里面迈去。
进到大理寺狱,他就没有什么顾忌了,直接朝着里面巡逻的狱卒点头,拿着纸笔摸到关押沈昌的地方,反手把门关上。
沈昌听到动静,艰难把头抬起来,撕开黏合在一起的唇瓣:“是你。”他粗喘一口气,似乎扯到了伤处,有些难受地往后靠去,露出死寂的眼神,“你来做甚?”
他已经把自己还记得的事情,全部都招供了。
说供词时,当年那些场景似乎就在眼前重新浮现,光是述说出来,他都兴奋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将自己做过的事情,一一述说,会是这样一件舒爽的事情。
可惜。
讲完以后,那些人都带着惊惧的、无法忍受的、像是看一个疯子般的眼神离开,脚步匆匆,生怕他从木桩上挣扎出去,将他们剥-皮拆骨吞吃了一样。
那一刻,他还是激动的。
等到所有人散去,只剩下角落火盆的热在小小一间房里散开,背后一线看不见的天光慢慢黯淡,四周无人,唯有偶尔传来的鞭打与痛吼在耳边回响,他又感觉自己要疯了。
此刻再看见有人出现,沈昌寂若死灰的双眼,又一点点燃起缠绕血丝的疯狂来。
谢景明什么也懒得和他说,将笔墨纸放到边角的小桌上,就从怀里掏出瓷瓶,把药倒出来,捏着沈昌的下巴塞进去,再给他一肘子,让他呛气的时候,把药给呛进去。
“你——”沈昌干呕两声,想要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你给我吃了什么?”
谢景明听他声音嘶哑,心知药效还没生。
可门外已经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他蹙着眉头,又给对方塞了一颗药。
两颗药落入肚子里,沈昌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憋得脸都红了才气若游丝吐出一句诅咒:“谢景明,你不得好死。”
“右仆射放心,”谢景明将瓷瓶收好,塞入怀里,回他一句,“湛生平所杀,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就算是下地狱,也能拿到地狱中最好的待遇。不似你。”
他挽起袖子,往他脊骨上摸索。
“你要做什么!”沈昌神色惊恐,吼出口的话却几乎要听不见。
青年修长的手指像利刃,冷硬至极,按在身上时,仿佛有一把匕首紧贴着他的肌肤,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立起来。
“右仆射别怕,我也学过一些岐黄之术,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他摸准对方脊骨后的某块骨头,左手将手帕塞进他嘴里,紧紧捂住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