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之下,手中力度难免松懈下来。
洛怀珠感觉到了,便道:“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给你带来麻烦的。”
对方扯这借口,她就用来回答。
答完,将他的手拉开,跳出窗外和银面打过一声招呼,便顺着院墙溜了出去。
王夫人的院子在最清净的地方,自然也就最偏僻。
今夜暴雨,院门守着的人到了亭子底下看守,并不在院子边上。
洛怀珠翻墙进,根本就不管他们盯得如何。
她只是先听房里动静,锁定两个侍女的位置,在对方鼻子底下蒙了一条包着麻沸散的药袋,让她们切莫半途醒来。
完了,她才摸到王夫人的床前,撩开床帏,把人喊醒。
“阿姑。”
王夫人一睁开眼,就对上了洛怀珠那双含笑的杏眸。
她眼睛瞪圆,嘴巴张开就要喊出来。
“嘘!”洛怀珠把她嘴巴捂住,小声道,“你的侍女已经被我用麻沸散迷晕,你可以放心说话,不必装疯卖傻了。”
王夫人瑟缩在床头,抱着被子盖住自己,满眼懵懂,似乎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你不用急着否认这件事情,我也不需要你承认。”洛怀珠看着她,“但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肯定都能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随便说话,引来其他人的对不对?”
王夫人还是瞪着眼睛看她,并不摇头,也并不点头。
洛怀珠轻笑一声:“这样的话,我只好一直捂着你的嘴巴了。不过你的耳朵可没被我掩住,肯定能听到我在说什么。
“沈昌如今想要我死,正千方百计想要用他从前的手段,把他身上的事儿栽赃到我头上。这样的手段,你多年前就见过,肯定不陌生。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希望你能够知道,沈昌做过的那些腌臜事,就要见到天光了,不过光是一群陌生人的血泪,不足以让唐匡民动摇。我们需要更猛烈的暴风雨,将沈昌彻底拍死在海岸边上。
“若是王夫人愿意,可以看准时机,助我们一臂之力。”
她似乎当真是为了说这样一番话,讲完就松开手,要朝外面走去。
刚起身,王夫人就抓住了她的手指。
洛怀珠可以明显感觉到,那抓上来的手,粗糙干燥,骨头都在发抖。
对方说出口的话,比窗边细纱还要轻飘飘。
“你……是阿玉吗?”
洛怀珠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她紧箍着的手轻轻推开,起身离开。
“阿玉……”
仓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脚步稍慢,眼眸微颤,却并无回头。
“你是阿玉。”
压抑着悲鸣的声音,从喉咙里嘶哑挤出来,好似脖颈破风了一般。
状若临死的挣扎呼喊。
她仿佛听到娘亲当年哽在咽喉没继续出口的呼唤。
咽喉间咕噜翻滚的血水,混着说不清的思念与愧疚,就那样洒在庭院中,将绿草染红。
洛怀珠迈出去的脚步就此停住,难以向前。
王夫人从床上翻起,摔落冰冷地面,顾不得起身,生怕她跑了一样,用手肘匍匐前行,伸手要去捞住她的手指。
指尖的冰凉擦过,让洛怀珠无法硬下心肠否认自己的身份。
她回身下蹲,垂眸看王夫人。
窗外雷电闪过,照亮洛怀珠半边神色冷硬的脸。
白光落入她的瞳孔里,犹如落入海底一般,转瞬消失,无法照彻黑暗。
她说:“不,我只是归来索命的冤魂。”
王夫人瞬间抓紧掌中手指,生怕她跑掉一样,紧紧抓着,用两条伶仃的手腕抱合着,拥在胸口前。她悬在眼眶中的泪,毫无预兆坠下。
“那你一定,是阿玉的冤魂。”
六年多了,她都在想,为何踏在这片土地上,故友却不肯入梦来。
阿柔是不是怪她,所以才不肯见她。
她张着嘴巴,想要哭出声来,却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哑声无言,无法畅快痛哭,只能默然垂泪。
洛怀珠蹲下来,看着那张生气枯槁的脸,伸手摸上去。
这张脸,本是与她阿娘截然不同的英气疏朗,是幼时会拉着她上山下河爬树,将她抛起来又接住的飒爽。
而今,却如同截下的枯木,雕刻成一朵还算美丽却没了生气活力的木头。
她都没办法相信,敬茶那一日,自己是多有毅力,才没当场把滚烫茶水泼到沈昌脸上去。
“是,林素玉的冤魂回来索沈昌的命了。”承认身份的洛怀珠,眼眸浮起澹澹水波,轻声道,“慧姨,你要记住,阿玉只是冤魂入梦,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