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和谢景明冲她点头,目送她上车离开。
有旁人在侧,沈昌即便对她与谢景明私下会见有所怀疑,也不得当街发难。
马车辚辚东行,穿过崇明门外大街。
沈昌收回远放的目光,看向树影下的谢景明:“沈某一直以为谢侍郎不爱与人闲聊,方才却少有地见谢侍郎与三娘所谈甚欢,倒是稀奇。”
谢景明也收回目光,落到站在身前的沈昌身上,唇角微动,轻笑一声。
“右仆射与沈大郎好福气,洛夫人虽不比昔年林韫,有一身英勇胆气与无畏,可胜在比林韫多出几丝玲珑心窍。”
“哦?”沈昌揣着手,笑呵呵道,“才相聊几句,谢侍郎就对三娘如此了解。”
清风送走乌云,流光泄落,自微斜西侧,落在二人头顶。
谢景明面朝烈阳,并不解释这句明显质疑的话,只礼貌揖礼。
“公事要紧,右仆射请。”
沈昌揣在袖中的手指捻了捻,双眼微眯起来,打量着眼前斯文有礼的青年,一时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如此沉稳的年轻人,倒是不多了。
他提起衣袍,踏步往军器所进。
武学巷。
自由居内。
即墨兰歪在坐榻上,等着洛怀珠给他沏一壶清茶。
点茶固然美得可称精妙,然,人偶尔也需要一杯清茶洗洗脑子的酒浊,保持清明。
“为了杀人,先伤己。”即墨兰看着她手上伤口叹气,“我该说你什么好。”
洛怀珠提起茶壶,从左往右,伸手一拉。
透绿清茶“咕噜”落入并排的六个小小茶杯中,全是八分满,不多不少,刚刚好。
她手腕一抬,把茶水停住,笑道:“用一道伤换一条命,我赚了。”
即墨兰气得撑起手,正襟危坐,打算给她讲讲,什么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洛怀珠将茶壶放下,三指托起茶杯,送到他跟前摆下。
她招呼阿浮她们也来喝茶。
阿浮欢快应着,插入两人之间,一杯杯茶端走,愣是将即墨兰多次欲言又止的话打断,直到对方泄气。
他抱着手臂:“行行行,不说你。”
受伤冒雨以至高烧三日的事,他也揭过不提,行了吧。
即墨兰气呼呼呷了一口茶,抖着轻薄黛绿衣衫,问她:“这回归来,又要忙到擦黑?”
“等到尘埃落定,以后都陪舅舅。”
洛怀珠起身,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熟练走向书房。
她病了好一段日子,暗报一直积攒,无法处理,要不是将凯风调去沈宅,恐怕连小报都要断掉。
即墨兰叹气。
“我已帮你整理了一些,忙完吃过夕食再回去吧。”他捏着杯子转了转,“要不就说,我想你想得病了,你要回来侍疾几日如何?”
洛怀珠推开连接堂屋的窗牖,点头:“不错,这主意好。”
没等即墨兰捋明白人情世故的事儿,她便继续:“管保有半个京城的人求见,同我叙话,细问你的近况如何。”
对方好像总是对自己的影响力,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白长那聪明脑袋。
即墨兰拉脸,闷闷给自己再斟上一杯茶。
他盯着袅袅水雾,举起来喝完,下榻穿鞋。
罢了罢了,动动脑子。
他拖着椅子坐到洛怀珠对面,伸手抢过她要筛选的暗报:“我来过第一遍,给你分好主次序,你看后头紧要的事务。”
那些他都分好了,保管没错,不会耽误事儿。
洛怀珠知道即墨兰素来厌恶这些事情,得了便宜便讨巧,奉上乖巧笑容讨他开心。
“多谢舅舅,三娘就知道舅舅待我最好了。”
即墨兰挑眉道:“现在不是阿浮最好,你那群旧友最好了?”
“谁说的?舅舅最好。”洛怀珠手指跨过笔山,捏住他的袖子摇了摇,道,“舅舅世间第一好。”
即墨兰拿着信件,习惯要拍一下她的手背,见她伸出的是受伤的手,只好收回来,拆开过目。
“就会哄我。”
洛怀珠见对方压不住的笑意,就知道人算是哄好了。
她也垂眸一笑,开始处理事务。
小报的事情步上正轨后,只要注意躲开有心人查探,便没有问题,报上要载的内容,他们已细细斟酌过多次,更有信得过的人把关。
惠民书坊明面暗里都和舆情暗流网分开,大家各行其是,互不关联,就算牵扯上也查不到小报头上去。
轻翰烟华有张伯在,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只不过……
“北方外族怎会在这种时候有异动?”洛怀珠拿着北地送来的情报,全部摊在一起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