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告知她真相,显然更加残忍,于是她二人只能选择沉默。
李蕴压抑多年的心绪,终于宣泄了出来。待到平复后,她以巾帕拭去泪水,喘息了两下,才道:
“再后来,李冥突然就没了,我虽然不敢与张定远为敌,却总想要探听出来关于他和李玄之间到底做了甚么交易。我也想报复,可没了李冥的帮助,我也很难近张定远的身。我只能回到了小甜水巷,发动越州的老乡们组成了商会,这么多年在与张定远为代表的官商贸易中探听蛛丝马迹。只是我们势单力薄,实在不敢明着与张定远为敌。越州老乡们,也都是拖家带口的,牵连太广。”
“那您目前知晓些甚么呢?”赵樱泓询问。
李蕴的神色从犹疑,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仿佛豁出去一般,站起身道:“您二位稍等。”
说着入了里间,韩嘉彦听到了她开锁的声音,不多时,她取出了一册账簿回来。坐在韩、赵二人对面,她翻开账簿第一页,递给她们道:
“这是我自己做的记录,都是牵涉到白矾楼的生意,其中比较可疑的部分。我们越商遍天下,有在白矾楼上游的产业,下游亦有。
“这么多年探听下来,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白矾楼有黑产,他们一直有在向西夏、辽国进行走私,主要是茶、粮和布这些生活必需品。
“其中西夏是大户,因为西夏境内盛产青盐,但却缺粮、缺茶、缺布,缺粮自然就缺酒,故而酒也是一大走私品。张定远便组织走私商队,在边境以粮、茶、布、酒换青盐,源源不断地向西夏境内输入必需品,导致朝廷对西夏的贸易遏制效果减弱。他个人却从中谋取暴利,赚得盆满钵满。”
韩嘉彦翻过一页页的账目,赵樱泓凑在她肩头看,感到触目惊心。
“我听闻您二位要来见我,询问当年事,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要将这一切说出,着实还是需要勇气。老身一辈子都活在白矾楼和张定远的阴影之下,如今已入暮年,只想给当年事做一个了结。老身没有这个能力,只有将我知晓的一切,全部托付给二位贵人了。”
说罢,李蕴撤后一步,揖手下拜。
韩嘉彦与赵樱泓颔首受下这一拜。
“还有一件事,是我偷听到的,也不知说出来是否对二位有用。我曾意外探知张定远与辽使有秘密往来,当然他本就与辽国有生意往来,认识辽使也不奇怪。不过他们谈的却并非是生意上的事。
“当时正是元丰四年五路伐夏肇始,彼时距离我熙宁九年离开白矾楼,已过去了五年。我在其他妓馆谋生。受辽使馆相邀,往辽使馆演乐,恰好撞见了辽使设宴接待张定远,宴后二人入室密谈。我彼时画了浓妆,以薄纱遮面,张定远未能认出我来。我为了探听关于他的秘情,刻意寻机偷听。奈何他们非常小心,说话极其小声,我只听到了只言片语。
“张定远谈及西夏,说到了甚么元昊遗孤,线索已有,利用此子搅动西夏朝局,可乘伐夏之机,里应外合彻底剿灭西夏云云。我后来没有细听,怕被发现,就撤出来了。”
韩嘉彦眉头大皱,忙确认道:“元昊遗孤?西夏开国之主李元昊的遗孤?”
“应当是的。”
“这怎么可能,他是一国之主,子嗣来历全都清清楚楚,哪来的遗孤?”赵樱泓感到匪夷所思。
韩嘉彦掐指一算道:“若这个孩子是在李元昊盛年时期出生的,不该不被记录在案,我推测可能是李元昊晚年那个动荡时期出生的孩子。李元昊晚年沉湎酒色,夺他人之妻无数,又残暴嗜杀,生下的孩子没几个长命的。不过即便如此,这些孩子也都是来历清晰有记载的。唯有一个孩子比较蹊跷,就是他与没藏黑云的孩子。
“没藏黑云本是李元昊的心腹大将野利遇乞的妻子,后李元昊中了宋将种世衡的离间计,猜忌野利遇乞,将野利一族满门尽灭,黑云逃出生天,流落尼姑庵。野利皇后可怜她,将她接入宫中,放在身边服侍。却不曾想,被李元昊一眼相中,至此为她神魂颠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这个孩子是偷情所生,彼时没藏黑云因被野利皇后所妒,而被赶出皇宫。后被李元昊安排入了戒坛寺出家为尼,李元昊经常去戒坛寺与黑云幽会,数月后他带黑云出猎,在行至两岔河时,黑云为李元昊生下一子,也就是李谅祚。
“李元昊是庆历七年年末之时,因抢夺太子妃,而被太子宁令哥所弑,而终于病亡。李谅祚在他去世时只有一岁不到,是李元昊最后的一个孩子。从庆历八年算起,到元丰四年,已历三十三年,若当真存在这样一个遗孤,当时已是个妥妥的成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