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杜允别后,沈兰带着锦书回了侯府。
一路上,她虽没再落泪,但一直面色惨白。
林妈妈看出气氛不对,本来还好奇地想问,被锦书扯住了。
回到落雪斋,沈兰摘下杜允送来的耳环,本要让锦书收起来,可想到杜允的那句话‘愿卿得红豆,能知吾相思’,她忍不住趴到妆镜前哭了起来。
“姑娘,您心里莫难受,表少爷不是说了吗,他会再等您的。”锦书安慰她道。
沈兰心里难受极了,她含泪从臂弯中起身,镜中女子梨花带雨,怜俏动人。
“我不是为这个。”她哽咽着道。
“那是为什么?”
沈兰咬唇,好一会儿才吐出四个字,“他非君子。”
一刹那,眼泪又滚落下来。
锦书还从未见过自家姑娘哭成这个样子,她心疼极了,劝道:“姑娘多心了,那夺情书是杜老爷杜夫人请的,并非表少爷,表少爷是心向着姑娘的。”
“你不明白,他若是君子,便不会在我面前提起夺情书,读书之人,唯忠孝二字,难道他会不懂?他是在试探我。既已怀了试探之心,又怎会是君子……”
沈兰只觉得她心里的那位丰姿卓然的翩翩少年郎君一瞬间都轰然倒塌,连带着她的爱情与希望,也一起被烈火燃烧炙烤。
“姑娘,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表少爷不是良人,将来你们成婚岂不是……”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们婚约已定,怎能更改?便非良人,我也只能认了。”沈兰唇色惨白,痛苦不已,“绫娘、婉儿、二姑娘,都不得幸福,原来,我也是如此。”
她一直觉得爱情如明月般皎洁无暇,可如今,它却已跌落尘泥。
难道真的是,世间男子皆如此,便无一个是良人?
沈兰病了。
季节交替本就易生病,她吹了风,便受了风寒。
本只是一场小病,但一通折腾下来,几乎要了沈兰半条命。
她又耽搁了一次,二月十五未曾去白云寺。
及二月十八,永安公主派了人来府,送了封公主的亲笔书。
沈兰打开,一眼就看到了第一句话。
不是沈姑娘亲启,而是“礼所以辨上下,法所以定民志……”[1]这是一篇策问。
所谓策问,便是策论的题目。
看来,永安公主让她写的这个策论,是要辨“礼”“法”。
这两个字,仿佛一下子戳中了沈兰。
夺情之书,是谓无“礼”。
府衙一案,是谓无“法”。
一瞬间,她仿佛千言万语凝于心,想要宣之于口。
“公主吩咐,让姑娘三月前回信。”
沈兰恭敬地送走公主府的宫人,便立刻让锦书准备了文墨,开始写策论。
她从白天写到深夜,又从深夜写到黎明。
天方颇晓,文章已成。
“咳……”沈兰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从口中咳出,忙拿帕子捂唇。
待看去时,只见帕子上一团刺目惊心的血花。
“姑娘!”锦书吓得顿时哭了。
她在旁边守了一夜,已不知劝沈兰歇息多少次,可自家姑娘一次也没听,如今看到这大片血迹,不禁眼泪涌了出来。
沈兰却是笑了,对锦书道:“你莫哭,我无碍,吐出这口血,反而觉得身体很舒服,我想,我的病应该好了。”
但锦书还是忙去请了钟大夫来,幸好来看了之后,钟大夫也说沈兰无事,她这才放下了心。
沈兰将自己写好的策论封好,差人送去永安公主府上。
她觉得格外清醒,看着窗外湖面上粼粼水波,心情平静如水。
永安公主府。
未及三月,永安公主府的浮香阁便已桃花盛开,阁内香雾缭绕,最中间是一个极大的温泉,这浮香阁正是建在温泉之上。
此时泉内,永安赤着身子,雪肤剔透如玉,娇媚的脸蛋在这香雾间更显得媚眼如丝,美得动人心魄。
两边侍男亦只穿了件宽大的袍子,甚至轻轻一动,便能从肩膀滑下,露出光洁的上半身。
一个俊美的小侍男正在给永安涂抹乳膏,另一个则在极尽讨好之态。
从远处看,场面实在有些糜.乱。
忽的,一个漂亮清俊的男子从外面走进来,恭敬向永安行了一礼,“公主,您等的沈姑娘的信到了。”
永安顿时眼前一亮,她对两边的侍男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就那么光着身子从温泉里走出来。
那个漂亮清俊的男子忙从旁边拿了一件绒衫给永安披上,那动作仿佛已经做了千百回般熟练。
那绒衫很快将永安身上的水渍吸干,她走到浮香阁外面,又是一个小侍男在那里等着,手捧着沈兰刚刚写好的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