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深,彼时的我正坐在屋脊上喝酒,见是他来,倒也不觉稀奇。
我递了一坛梨子酿给他,扫到他手臂上的药布时,略顿住了手。
“你可能喝酒?”
“不碍事。”
他温声说着,接了我手里的坛子。
我点点头,不再看他,只仰着头细看天上那轮白惨惨的月亮。
黎楚川坐在我身侧一尺远的地方,与我一般赏月。
我灌了几口酒,暖了身子,哑了嗓子,才再度开口:“温喻之说的,可是真的?”
“半真半假。”黎楚川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偏头看向他:“何真何假?”
黎楚川也扭过头来看我,“我们受制于人是真,他被蒙蔽是假。”
“他是怕事情败露了不好收场,才对你起了杀心。”
得,这互相拆台子的毛病还是没改。
我闷闷地笑,又吞了一口酒,才止住笑声。
我问:“那你呢?你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又是真是假?”
黎楚川圈在坛口上的手蓦然收紧了,用力到骨节发白。
一切皆明了,何须再言。
我讽刺一笑,扭开脸,不再分给他半个眼神。
许是因为坐在风口上,我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唯有大口大口灌着烈酒,才能好受些。
一坛酒很快就喝空了。
我手一松,它便咕噜咕噜的滚下去,掉在院里头摔个粉碎。
我喘出一口香甜的酒气,说:“你鬼心思多,知不知道本尊今日叫你来是干什么。”
“不知。”黎楚川的嘴唇被酒液润得晶亮,显得愈发的红。
瞧着那抹艳色,我轻轻地笑。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他就像狗一样蹭了过来。
我拿过他手里的酒坛,将剩下的小半坛酒都倒在了他头上。
酒水汩汩落下来,湿了他的玉冠,也湿了他的衣裳,他却坐得极稳当,半点都没躲,那双映着月光的眸子紧凝着我。
我倒是满意他这乖顺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脸颊,低道:“今日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告诉你们,好日子到头了,本尊的刀要落下来了。”
黎楚川神色淡淡,甚至还笑了。
“尊主开心便好。”
这样子就好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我徒增了两分烦躁。
我厌恶地皱眉,揪紧了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们死了,本尊才能开心。”
“那不知能不能叫我亲自挑个死法?”
我被他气笑了,不轻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叫他仔细想想该怎么跟我说话。
黎楚川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唇边笑意半点不变,“气大伤身,尊主何必动怒。”
我挑了挑眉,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保持着一个暧昧的姿势,“若本尊一定要动怒呢?”
“那我便只能想个法子来叫尊主消气了。”
说罢,黎楚川有了动作。
他一手擒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按在我的后脑下压,仰起头来吻住了我。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略略停留,而后飞快分开,叫我猝不及防,连生气都没来得及。
我掐住他的脖子,用了些力气,他的喉结硌得我柔软的掌心微痛,“从前,你就是用这些勾栏瓦舍的计量哄本尊的么。”
黎楚川面色涨得通红,却仍是笑得那般端方,“尊主从前极为受用的,怎的如今不知了。”
对上他的眼睛,我蓦然想起了从前的某次。
那一回是他背着我收拾行囊,被我发现了,发了好大的脾气,打定了主意不再去理他,却还是被他几个吻哄好了,稀里糊涂地带到了床上。
那时的我精虫上脑,早就将那事抛到了脑后,等再想起来的时候,他早已躲了出去,半点踪迹都寻不着了。
想起往事前尘,我不禁又是一声嗤,“你这些本事,便是入了南风馆,想来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面对着我的讥讽,黎楚川充耳不闻,只那般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轻蹙了蹙眉,松开他,又坐得远了些。
黎楚川并未再凑过来,只与我并排坐着。
夜风微凉,阵阵吹着,我面上热意却分毫不减。
我张开手,虚虚笼了满掌的月光。
我瞧着手心里的月光,忽问道:“黎楚川,你可曾真心喜欢过我?”
“喜欢。”黎楚川不假思索地答。
我轻嗤一声,又问:“既喜欢,为何当初在沈长风的席面上,你不曾与我亲近,后来还——”
黎楚川苦笑了一声,伸手来扯我的袖子,见我没反应之后,又得寸进尺地捏住我的手腕,抓住了我的手。
他温凉的手指攀上来,撑开我的指根,与我十指扣牢了,才有了力气再说话。
“我何尝不想即刻就与你相认,可你的脾气我十分清楚,若是真在那时与你做了什么,你我就真得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