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譬如花枝,只要苏年肯戴上,那便是允了的意思。
苏年放好账本。他很快注意到女孩惊讶的目光,神色柔和下来,低头轻抚玉镯:“我与他双亲不在,便无需媒妁之言。提亲就免去了,择日简单成婚即可。”
“太好了!”陶莹莹由衷喜悦,“定下时日了么?”
“还未定好呢,许是春末夏初吧。”苏年若有所思。
然而春日还未过完,气温回升,疫毒却蔓延开来。
夜深,酒肆刚刚打烊,街巷四周一派宁静祥和。
陶莹莹和纪方酌划拳输了,自觉拿来扫帚,刷刷地扫过角落尘土。
纪方酌也没有闲着,煮好的糯米均匀摊在竹盘当中,他搬起一盘走向小院。如今快要入夏,天气渐渐炎热,晒米的时机则要把握精准,否则可能会生出霉菌。
这时,门外响起一串焦急的脚步声响。
“纪庄主!”
那人隔着老远就呼喊起来,“酒馆打烊没?能给我来坛白芷么!”
陶莹莹闻言觉得耳熟,一回头,看清来人后唤道:“何大夫?”
门前布帘被掀开,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布衣男子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何家药铺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位,姓何名树。据说他本家其实在明州开医馆,亲戚有太医院的人在,因此医馆得以被照拂。但何树不喜繁华之地,所以自己迁来北境仙桃镇上,开了间药铺谋生计,还娶了妻,生了个女孩儿。
仙桃镇上没有医馆,人人看病都往何家去,因此都称他大夫。医者仁心,大家提起他几乎皆是绝口赞叹。
“何大夫,这么晚要白芷酒做什么?”陶莹莹奇道,“这个月的最后一坛白芷酒,今下午刚刚卖完了。”
何树愣怔:“怎会如此。”
“是啊,最近不知怎么了。或许是入夏,蚊虫多了起来的缘故吧,”陶莹莹说道,“我师傅说白芷酒可祛风止痒,消疮痈。所以几乎一出坛,就卖光了。”
“怎么回事?”
纪方酌从院外走进屋里,看到何树,眼神讶异:“何大夫?”
酒肆的药酒都是从药铺拿的药材,何树往往白日来送药、取酒,从未打烊后贸然前来。
他心中丛生不安预感,立刻问:“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接了个病家,”何树抹了把额角的汗,“不是镇民。不知道从哪处乡头来的,用乡家的土法子疗了半月,全无效用,误了病症,夜里儿女急急将人送来抓药了。”
纪方酌眉心一蹙:“什么病症?”
“浑身生疮,脓血不止。”
“不是蚊虫叮咬?”
何树摇摇头:“绝不是。那脓血似有疫毒,流出来过上半刻不到,竟开始发黑。”
纪方酌心一沉,猛然回想起几月前,他和陶莹莹在蓼乡后面那座无名山上看到的秃鹫尸体。
那从黑血当中扭曲身体缓缓爬出的蛆虫是如何变得僵直、如何同那怪鸟一起惨死林中。
“那人现下在何处?我去看看。”他沉声道。
陶莹莹忙道:“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该休息了。上楼告诉你师娘,说我晚些回房,留个门……”
纪方酌还未讲完,就见苏年自楼梯上缓步走了下来。
“这么晚去哪?”
他看见纪方酌表情不好,怔了一下,料想有事发生。
便说,“我陪你一块儿去。”
何树看看苏年又看看纪方酌,心道这就是年轻情侣么,真是好黏糊。
最终领着这一家人踏上回去的路。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几人就站在何家药铺跟前。铺子中间的木柜已经被何树挪开,搬来一张矮榻,让那人躺在上面,除下了外衫,裤子卷到膝盖,露出腿肚一片狰狞不平的患处。
纪方酌拦下陶莹莹和苏年:“莫要靠前,如果是疫毒,恐容易感染。”
“是。尽管现下看来,这种毒似乎只能依靠血液感染,但二位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何树说道。
他用薄纱将那人患处覆盖起来,只留下膝盖处一小块脓肿,便于察看。
纪方酌看了片刻,定神道:“去岁夏时我在蓼乡,曾听闻有疫毒自山中向外蔓延。那时所见中毒的飞禽和稚犬,患处也出现这般情形。”
“我想,这可能是同一种毒。”
何树顿时瞪大双眼:“可若是这样,这毒蔓延了将近一年时间,毒性该是愈来愈浅才对,更不应该从禽兽身上传染到人的体内。”
他言之有理,但纪方酌是从现代穿来大俞的,深知疫毒感染性比人类所想更加强烈,有些夏时炎热变得沉寂,冬时寒冷变得活跃,有些又恰然相反。
说不好。这种疫毒也许正冬眠了整整小半年岁,毒性愈来愈强,如今才迟迟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