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我爸,爸妈不在了没人管……你就,”他开始抽噎,语无伦次,“就看不上我。”
苏年立在原地,沉默地看着纪方酌。
远山那头响起蝉鸣,一轮未满的月悬在天际,银白色的光芒如水而下,隐约映出田野之上两人的虚线轮廓。
他听不太明晰,觉得这人梦话颠三倒四。可是,心脏却在刹那间无意识地捕捉到了什么,他仿佛听见了男人话语里流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点难过,有点……孤独。
他同他一样,如今父母都不在世。只身一人难以行事,无论去往何处都免不了轻视和欺凌。
脚底似被钉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分毫。苏年抬起头,望向山头露出半面的月亮,极轻极轻叹了口气。
他迈开脚步,打算上前将人扶起。
却在这时,纪方酌又迷迷糊糊道:
“你就是……偷偷摸摸帮我申传承人,被我发现了,嘿嘿。”
苏年:“……”
没听懂但感觉刚刚不该陪他难过的,浪费感情。
湿布冰冰凉凉,纪方酌很快清醒过来。
他猛然坐直环顾四周——
灰土墙,破窗纸,还有端着木盆的贤惠漂亮小夫郎。
和苏年对上目光那一瞬他又开始大脑空白。
救命,不是梦。
他刚刚是不是……随手拿了枝花逗美人?
这也太脱离原主的形象了,若是被苏年发现,自己并非他的夫郎,不会觉得他在占便宜搞调戏吧。
他这人有个坏毛病,一旦紧张就情商狂跌:“你是断袖?”
说完纪方酌猛地意识到自己并不礼貌,慌忙补充,“不、不……我没别的意思,你莫要多想。断袖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就是喜欢男人嘛,这……”
“虽然体质特殊,但……我并不喜欢男子。”
苏年注视他平静道,“我与公子成亲乃是老爷的旨意,律法是不认可的……还连累了公子的名声。”
他侧过身去,眉目垂敛,“公子将来另寻良配,等到那时候,无论是休我还是令我作妾,我……”
“什么,妾?”纪方酌大惊,果然即便他已接受自己穿越古代的荒谬事实,还是很难适应一夫多妻的封建制度。
他抓住苏年的手,道,“不会的,你我既已结为夫夫,我干什么还要去找别人?”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看看、看看!这畜生原主,把小夫郎给欺负成什么模样了!居然宁肯给他作妾也不离不弃,简直活脱脱的CPU大师一位。
没关系。纪方酌自豪地想,虽然他是直男,但在他心里既然成了亲,那就不可轻易和离。他有酿酒的技艺,现在手下还平白多出个百年酒庄,赚钱并非难事,养个夫郎不也就顺手之举?
他真不敢想象这样一个乖顺懂事的小美人,如果离开纪家,要怎样明哲保身。现代虽是法治社会,但他可不敢拿苏年来试探大俞的治安。
养吧,养吧。
反正他在他师傅那里做学徒,也是跟着一帮男人同吃同睡,称兄道弟。
他跟苏年都不是断袖,那么现下处境跟他之前的现代生活也没什么区别。
“你放心!”纪方酌撒开他的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结为夫夫,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
纪方酌又想了想,以后可就得跟这漂亮兄弟搭伙过日子了,于是伸出手捏成个拳头,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
苏年愣了一下不知他是何意,纪方酌才反应过来:“哦!这是,呃……我老家那边的习俗,你也捏拳,来嘛。”
他笑嘻嘻地捉起苏年白皙的手,轻轻握住,将他纤瘦的手掌包在自己掌心里,温温热热,合拢成拳。
他特别留意,没有碰到苏年腕间的勒痕,以免将他弄疼。
“碰一下,以后就是……”
等等。
好哥们?不对。
好夫夫?不行。
纪方酌苦恼思索。
苏年看着他困惑的样子,感到有点好笑。
他并不挣开,就让纪方酌抓着,狐疑地眯起眼:“是什么?”
纪方酌忽而一笑:“室友。”
他道完,微微颔首喃道,“搭伙儿过日子那种,行吗。”
苏年似乎没太听懂,他又挠挠后脑勺:“一时半会想不到更贴切的。不过,你若是觉得不便,也没关系。”
他口吻稀松自然,偏不像头一日穿越而来,而像在和对方商量,并且征求意见。
在大俞,没有人会这样对一个哥儿说话,没有人在意一个哥儿的想法。
苏年没有回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如同前一夜在月下注视着他来到这里。
只是,他这一回,半晌之后开了口回应他。
“好。”他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