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弟,这边来坐。良人身体不适,多亏了你们照应。”
赵昌跟新婚不久的妻子许丰赶紧过来,一边劝还想起身的秦婴不要客气了,一边笑着坐下应道:“嫂子客气了,大家都是去东州,本来就应该互相照应一二。就是这船上起不来的可不止秦兄一个,秦兄这几天能走动了,躺着的还有不少呢。到了东州,恐怕都得歇几天才能做事。”
没错,秦婴这都算是轻的,重的有生生把自己吐晕死过去的。秦婴不知道其他船上有没有出事的,齐王又如何呢?不过齐王毕竟是在淮水边长大,说不定习惯坐船了,出海也没什么。赵昌夫妻算是天赋异禀,两个赵人在海上活蹦乱跳,羡煞多少人。
前阵子多亏了他们照顾,今天秦婴有了点精神,才能跟他闲谈,不免说起了自家事。秦婴不想透露旧日身份,只说自己是辽东的秦人降卒之一,没有种地,一直做着修路的事情,这次去东州,应该也是做这个。
赵昌笑道:“说起来我们保不准在钜鹿还交过手,我那一战可是随着栾将军过河的先锋骑卒,全体都立了大功的。就是腿受了伤不能再骑马作战才回家,从官府那学了门手艺,做罐头卖。”
说到这里,秦婴心绪略为复杂,王繁就没他那么微妙了,眼睛一亮:“就是你送我家的黄桃罐头?”
“正是自家做的,所以多带了些。”赵昌笑得露出了牙,没错,他就是炫耀来着。个人随身的行李带不了多少,但是每个人都有配额,可以在舱里占一定的位置,放自家带来的生活用品。赵昌寻思着管吃管住的,他也没啥好带的,于是带的都是自家的罐头和腌菜。
结果一看,嗬!大家都一样。
而且带来的黄桃罐头和刚试制的其他几种水果罐头可是立功了,好几个晕船没食欲的就吃得下他的罐头,硬生生救了好些人哩。
后来船上给晕车的配发罐头了,看来官府也早有准备,不然就他带的也救不了这么多人呐。现在总算他还剩不少,可以带到东州慢慢吃了。
许丰在他身边也浅笑补充:“蘑菇酱是我家里的兄长所制。我家是种蘑菇的。”
赵昌便指着她介绍:“她兄长与我是同袍,同是那一战退下来的乡亲,回家学了种蘑菇。我说亲时还不知道东州的事,听了她家小妹的说话,才起心往东州来,本想退了亲,不料内子却愿意跟我成亲一起来。我那同袍啊,从此见了我都挂着脸。”
许丰不禁低头忍笑,又有点伤感。她家三个房头,就两个女孩儿,结果小妹许明要走,她也要走,难怪兄长们都不高兴。
伯父也不说种的蘑菇贵,不说他们败家了,弄了许多蘑菇酱和干菇叫她和许明带上。
这时甲板上陆续又上来不少人,有的像秦婴一样因为晕船上来透气吹风;有的是跟赵昌夫妻一样,纯粹是船舱里待得憋闷了。今天风平浪静,正适合在甲板上吹风看海景。
赵昌与秦婴聊了几句后,见妻子跟秦家嫂子聊得起兴,便自己到船舷边,趴着看了会幽深的海水,又抬头向远方瞭望。
远方有船,同是这支船队的成员。每每想到自己在码头登船时看到的人和船队,赵昌就心潮起伏难平,兴起一种他形容不出的豪情。
读书太少了,只恨读书太少了,他只到听许明与许丰眉飞色舞的聊天时,才明白那种情绪从何而来。
“开疆拓土,阿姊,我们是去开疆拓土啊!而且是华夏先民没有记载过的地方,在海外!我们是要名垂青史的,是要写在书上让后人膜拜的。徐福那船队算什么,那是为一人的长生迷梦耗费民力,我们可不一样!”
许丰正忙着归整物品,口中嗯嗯的敷衍小妹,赵昌却忽然意识到,他也是正为同样的原因而迷醉啊。大王要的人并不多,凡是去东州的,除了军队士卒之外,那都是要自己报名的。
他们这个船队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怀着家国天下的理想,还是抱着功名利禄的迷梦,都是自己积极主动的投身到这项事业中来的。
甚至与他曾经投身的战争都不一样,那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从军吃粮,替大王打仗。而现在,他是为了自己。
这么多人充满热情的为一件事奋斗,又怎么能不让人热血为之沸腾呢。
赵昌原本以为自己是能安心在家过富裕日子的人。负伤回家有点遗憾但不多,回来开了罐头厂更是满足。只那天听到许明说起去东州事,恍惚间想起鲁泥最后一次拒绝与他回家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