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去病就给家里去过几次信,叫他们来。但是他父母胆小,家里人口又多,怎么都不敢迁徙到这么遥远的地方,不敢相信他信中所说的事实。
甚至母亲找人代笔,言辞切切,说不打仗了,楚王也没有报复关中子弟,现在家里种田很安稳,让他找机会回家。他从信里都看出来母亲完全不相信他说的一切,而是以为他疯了在说癫话,什么烧了煤会自己跑,日耕千亩的铁牛……反过来叫他回家!
他只能徒呼奈何,羡慕地看人家一家人过来分到大片土地。至于团聚什么的,他倒是不太在乎,因为他有好几个兄弟,本来在家就是被忽略的一个,性子又散漫,离了家人反而觉得自在。
倒是和翟安联系上了。翟安知道他被分到辽东,于是写信寄到辽东,然后辽东这边一处一处的问,找到了狄去病,这两个军中互相救过性命的生死之交才找到彼此。
他知道翟安已经娶了当初照顾他的护士。那护士便离开军中,于家乡琅琊郡开设的医院里继续从事护士这个行当。翟安则继续在军中效力,期望搏个功名出来。
狄去病有点心动。他当时不愿意留下,是作为秦人不想去攻打关中,和自己的袍泽厮杀。但是秦王自己都降了,现在他在齐国又过得比家乡还好。他就有点后悔,当时应该留在军中的。
他跟翟安交情好,性子也差不多,都不是喜欢安份生活的人,并不惧怕战场上的刀枪与危险。自己家里有田,有兄弟好几个,排行在中间,侄子都四五个了,父母不指着他养老,家族也不指着他传续。加上现在单身一人也没牵挂,他越发后悔当初没留下了。
现在也有类似于更役的训练,不过不用去县里,农闲时就由里长带着训练,轻松多了,但也挺有效。他们这些老秦卒手都没生,还能杀人。有时候还会以军阵行猎,将住处附近的猛兽清理一遍,免得跑到田里祸害庄稼,又或者冲到里中伤人。
“齐王也不征兵,要重新平六国……不是,赵、韩、楚、项、河内……黔中,要平九国呢,也不多征点兵。”他手笼在袖中发着牢骚,抱着臂慢吞吞踱出屋子散步,向张贴邸报的告示栏走去,今天该张贴邸报了,去看看有什么新消息。最好有征兵的消息,他马上就去报名。
这次就算是要打关中他也去,打上一场仗,家乡父老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这笔帐他算得过来。
刚下过一场薄雪,天气算不得太冷,这会儿差不多是县里邸报送到的时候,许多人都跟他一个方向走过去,就聚在告示栏旁边说笑起来。农闲嘛,只有几个闲不住的今天去地头上打转,又或者在家修修弄弄。许多人家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在家待着干啥,挺尸吗?一个里的人差不多都在这时候聚过来聊天看告示,看完告示就着新鲜事再聊一阵,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家。
不多时,里典带着一点莫名的兴奋神色过来了。他本就是秦军里的百夫长,到这就被安排为里典,对这些原秦卒们天然有威慑,挡着路的人忙让开,殷勤地帮他拿浆糊桶,七嘴八舌地问:“今天有什么新闻?是有大事吧?齐王会盟诸侯已经出兵了?”
“你小子种了几天地就忘了怎么打仗了,天越来越冷,这时候出长城去打匈奴?你去吧,我给你照顾家里,汝妻子吾养之。”
“乃公妻子都在梦里,你先给我弄来再给我养吧。不打匈奴那还能有什么大事嘛。”一开始问的人笑着说。
里典也不回答,把卷着的纸展开,平平展展地贴在告示栏上,狄去病踮起脚才看了两行,有那识字多且快的人已经叫了出来,声音都变调了:“要征召我们了!”
“征召我们了!”
“征召跟匈奴作战过的!”
连里典都震慑不住,所有人都在扒拉前面的人,要挤进去一个字一个字看仔细。最前面的被挤得受不了了,大声叫起来:“都往后退退!乃公要叫你们挤死了!我念给你们听!”
里典也吼了起来:“都往后退!要是在军中非打死你们不可!”
好不容易把人吼退了,里典也叫那个识字最多的:“你念给他们听。”又点了个嗓门大的,“你重复一遍。”
狄去病站得也靠前,只是他识字慢,读起来吃力,现在也没心思听人家念,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咂摸过去,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齐王诏令,道是秦军曾随蒙恬征战河南地,连却匈奴。如今诸侯会盟,共讨匈奴,特征召昔日战匈奴之猛士从军。若有意者,于即日起记名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