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是近来才有的不服,早就在当年韩信以神童之名被委任为曲军侯时就不服了。后来对南越大胜,项羽也晓得这名头不是吹出来的,但这一点上他倒是跟韩信差不多,对百越之地的战力不太看得上,只认为气候地理让人难以速胜罢了。所以这样的胜利,还不是“我上我也行”的事么。
之后韩信做了辽西郡太守,政绩不错,但军事上没再有什么建树,项羽便更不觉得他比自己强了。要不是他项氏与秦有仇,不会在秦入仕,他早把匈奴和东胡人的脑袋堆起来筑京观了。
有这样的“旧恨”,现在又有夺东海郡的“新仇”,偏叔父又不肯与韩氏开战,他也被叔父拴在身边,一股邪火不得出,才会这样暴躁。
眼见先头部队都过江了,季布也派人回来禀报,对岸并无异动。项梁这才带项羽上了渡船。
韩信的军队没有离得很近,项羽过江后便骑上马离开大部队,只带了十几骑精骑靠近东海军观察。项梁也不去管他,项羽虽急躁但也不是莽夫,这么点人马去冲东海军,又不是脑子坏了。
果然,行军半日,扎营的时候项羽不言声地又回来了,也不再抱怨他过于谨慎不肯打一打了。项梁反而有点诧异,用饭时把他叫到身边问他:“你看出什么了?韩信出阵与你交谈了?”
“没见他。只见着军阵严整,雨中行军一丝声息也没有。行了半日,掉队的不多,有几十个腿脚慢的在后军自己又集结成一队跟着走,扎营时都赶上来了。仲父,他比你知兵。”
这下项梁是真的惊讶了。项羽从不服人,眼下自然也不服,但承认他这个仲父不如别人,也是从来没有的事情。项梁不禁问了一句:“比你如何?”
项羽哼了一声:“不如我。”
嗯,还是他大侄子,没被人换了。
过广陵,经东阳,走旴台,路过张良曾经藏身隐居的下邳,项梁军直扑彭城,将刚刚在此称王的景驹势力扑灭,自己占据了彭城。又有英布等人来投,终于稳住了脚。
于此同时,韩信接到韩武的急信,叫他回郯城议事。信中没有详说,韩信飞驰入郯,才知道是燕地加急,说是匈奴人有异动,请他回去主事。
韩信回忆了片刻,他走的时候专门看过匈奴的情报,这个时候匈奴确实在河南之地作乱,但远在关中,他们也无能无力啊。
燕地来的信使已经歇过劲了,禀报时说得清楚,竟是有几个亡国时逃到东胡和匈奴那的燕国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冒顿弑父后,东胡王几次傲慢挑衅,冒顿都退让忍辱,东胡那边普遍看不起冒顿,但他们在匈奴那边已经感觉到战争的气息了。
林芦在韩信回来后,仍然没有安心歇在内室。韩川不在,韩武年少不经事,议事时她一直列席,众人也习惯了,不再因她是女子而排斥。此时林芦神色是韩信从未见过的严肃,一言不发地等他详细问过,面色紧绷地道:“传来的消息说,虽然部落里的男人还没有收到征召消息,但是气氛很紧张,大部落都在备战,阿信,要是东胡败给匈奴,长城之外几乎就是匈奴人的天下,蒙恬已死,二世无道,天下又乱成一团,再没人管匈奴了。”
她是和良人一起读过天书的啊,那些胡人,现在大家并不觉得是大患的胡人,若是任其坐大,那将会成为文明的破坏者。
韩信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略低了头,坚定地道:“我们管。”
果然,林芦终于放松了神色,露出了一点笑意:“阿信,既然起兵了,我们总是想争天下的,但如果匈奴作乱,我宁可你们放弃天下去抵御匈奴,你也读过书,我也不懂那许多,只知道你父亲教我,那才是诸夏之敌,文明之敌。”
天书所记载的历史里,北方的引弓之民无数次趁着乱世之机踏破边关,毁灭文明,她绝不想华夏之地也遭到这样的噩运。
韩信如今多少也有了这种意识,并不奇怪母亲的选择,并相信父亲若在,也是一样的选择。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母亲和韩武的安危。原本他是打算让阿母到齐地,正好他称王,母亲为齐王太后。但现在他却力劝他们留在东海郡。东海百姓心向韩氏,这才是他家的根本之地。林芦却仍是决定前往临淄。
“既然要争天下,阿母哪能拖累你。从上谷到东海,齐地正处于中心位置。我若不去,你在长城外作战,齐地难说会不会反。阿信,你放心,我和阿武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