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虽然没离开过沛县,但这种情形他自然想得出,颔首道:“良种要推及全国不是几年间就能做的事。现在一是东海郡,沾了韩公的光,比关中还早。二自然是关中,陛下开始只让各地农官在公田试种,分了些种子,其余都用在关中秦地了,各地试种这几年,公田还没有都种尽,更何况民间。三大概就是我们泗水郡这一带地方,离得近,要得早,从沛县传出去,也有小半地方种了。别处……”
他想了想,评价道,“应该大部分都是公田用上了,不过陛下那里不在意,迟早的事情。公田既然用上,那收上来的粮食已经足够多了。”
至于贫民,那不是有红薯和南瓜吗?
会稽郡吴县。
项氏居所,一个身高近八尺的少年正踞案大嚼,一口粘糕沾霜糖一口蜂蜜水的,吃得正欢。
项梁与郡守殷通交游回来,想起侄子正在学兵法,于是拐了个弯,到了侄儿的院子,一进来就见他没在读书,倒是吃得神采飞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从廊下拎起根棍子就骂。
“吃吃吃,一大坛蜂蜜半个月就没了,你不听商贾递的话是不是,牙还要不要?”
这是韩川知道甜味对人的吸引,怕霜糖生产得多了,有嗜甜的吃太多坏了牙,要求商贾买卖时必须说明甜食伤牙的害处,否则便换人交易。
不过就算商贾把提示写在竹片挂在坛子上,喜甜食的人不管还是不管,吃还是吃,就比如这个项氏少年。只不过像刘季萧何那样的人家,得人所赠或是偶尔买一次,吃起来俭省,自然不会坏牙。而有钱人家买得起,牙齿就要当心了。
眼见叔父的棍子袭来,少年跳起来就跑,极为熟练,边躲边大叫:“我就吃了一点!还有季父吃的,还有兄弟们吃的,不是我一个人!”
项梁不听,继续追打,“让你读书你不读,让你学剑你说要学万人敌!好,我教你读兵书,你在干什么?项籍你给我站住!”
项籍灵活的一个闪身,项梁踉跄了一下,吓了他一跳,不敢再闪了。就这一顿,项梁的棍子就下来了,自己都收不住劲。项籍抬手一挡,就听咔嚓一声,那棍子就断了。
“呃……”
项梁差点真打到侄子,自己也有点慌,手已经松开了,项籍接住棍子下意识地往一起凑了凑,接不上去,只能苦着脸递回给叔父,“叔父,要不你换根棍子打吧。”
“还打什么,你都能打我了!”
“不敢不敢,叔父想打就打,我不跑了。”
项梁沉着脸,心里却很高兴。兄长早逝,这个侄子就是他带大的,比自己亲儿子带得还用心。虽说不爱读书也不爱学剑,经常惹得他一肚子气,但是这身量,这体格,这力气!
妥妥是他项氏子孙,不堕家风。将来反秦的时机到来,他或许已经老了,就要指望这个孩子了。
一念及此,他又严肃起来,问道:“这个时候不读书,偷吃这些,你也不嫌腻!”
他看得都牙疼犯恶心。
项籍是一点不嫌腻,他就爱吃甜食。小时候的事他不太记得了,反正后来楚被秦所灭,项氏虽然还是大户,躲到吴县这种地方还能与郡守来往,但也远不是项梁年轻时那种贵族气派了,蜂蜜这种东西也不是经常能吃到。没想到从南方来的货物中却突然多出了许多蜂蜜,价格竟然也不算贵,他家的财力足以宽裕的买来许多放着。
项籍有点心虚地解释:“兵书我都读过了,古人写的书何必深究,我看明白了就行。叔父,这不是刚出的新鲜吃食,我尝个鲜么。”
“都半个月了还新鲜!”项梁觉得自己迟早要被侄子气死,由他扶着落座,“你知道桂林县令的儿子么,说是十三,实足才十二岁,熟读兵书,被秦王赏识,已经从千夫长做到曲军候了。你呢?”
项籍不服气地昂起头,大声道:“熟读兵书,不过是又一个赵括!叔父何必拿一个受父荫的孩童来激我,我早打听过了,那韩信是招了数千夷人为兵才升的曲军候,一仗也没打过。能招人,也是因其父善抚民,夷人心服而已。若是我们起兵反秦,我打起项氏的旗号四下里走一圈,招纳数万人难道是什么难事吗!”
项梁语塞,他确实也没把韩信当回事,只是想刺激一下侄子,不想叫项籍说破了,弄得他恼羞成怒,伸手在项籍背上一拍:“就会顶嘴!你张叔父来吴县也提到过他,必是不凡的,哪像你,总不肯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