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虽然也是所有折子都要经手,但这些鸡毛蒜皮的无理之事,他都是一字不写看了就过,有些令郑翩无语之至的,还会让惜字如金的他写上一句:狗屁不通。偏生谢韫一个一个的写,从容劝说。
堆如小山的书中,万字游走间树立了高风亮节儒雅大家之貌。
郑翩突然明白为何他一直被参,而谢韫除去他以外的污点外,却被文人夸上了天。
也明白了谢韫为什么能写到半夜三更。
“他们多是碍于母亲情面,不得不上书,并非不懂诰命。”
“那你还写真么多字?简略写写算了。”
谢韫道:“不写,他母亲怕是要指着他骂不孝,指着天骂陛下不仁。”
郑翩忽然觉得,谢韫真的是神仙中人,无暇之玉。
“捡到宝了。”郑翩自言自语点头道。
谢韫没听清郑翩说了什么,抬头道:“嗯?”
郑翩摇摇头,看着谢韫写字,神情认真,一串串簪花小楷如印上去一般,郑翩发现谢韫虽然看着是不急不慢的性子,这写字速度却很快。
谢韫后知后觉抬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理。”
料想这么多奏章,若写字不快怕是要批到明日。
第31章 我心所向谢无缺(2)
郑翩认真的看着谢韫写字,竟是后面都没说一句话干扰。
谢韫听了郑翩的话,学会了略写,不再事无巨细地批了,等谢韫收了最后一字的笔锋,郑翩才抬头看着谢韫。
折子收好,一双手覆在谢韫肩上轻轻揉捏起来,谢韫感觉身体松散了些,道:“怎么了?”
郑翩给谢韫捏肩捶背道:“丞相辛苦,小的只能做这些了。”
郑翩手上捏的力度很舒服,谢韫受了一阵,疲惫之感悉数退下,觉得郑翩手或许酸了,便道:“好了,多谢小郎君。”
郑翩正襟危坐回来,谢韫道:“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郑翩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突然打心里崇拜丞相了。”
“都是人,何谈崇拜?”
郑翩一本正经道:“我总觉得,丞相应该是神仙托世。”
谢韫笑了一阵,道:“难怪你突然如此拘束,我不过是想实现海晏河清的景象罢了,不过若说崇拜,我先前很是欣赏定安公。”
欣赏他?他有什么好欣赏的?
郑翩一怔,胸中感觉有千百只猫爪在挠,问道:“为何?”
“他与暴|政对抗,是带来盛世景象的先驱者,也是点亮百姓心路的明灯,还不值得欣赏么?”
郑翩点点头,但心下腹诽他怕是担不起这么高的评价,毕竟也是他引狼入室。
郑翩道:“可若不是他优柔寡断,滥好心,温颜也不会又祸害百姓那些时日。”
谢韫道:“不杀温颜,是为仁义二字,人之仁心,前温帝治国之义,若非他的仁义之心,也不会有先前两年黎国的风貌,岂能因一时行差踏错便将功德抹去?”
郑翩道:“受灾受难的,主要还是百姓。”
谢韫道:“如今熙国百姓口耳相传《玉簟安》,为的便是记住定安公的功绩。”
郑翩心中茫然,百姓真的不怪他吗?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算无遗策,最后却养虎为患,将自己与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杨诚,还有杨诚,他是如此信任他。
郑翩仿佛又回到了科举殿试时,杨诚初见他真容的激动模样。
杨诚搓搓小手,等着殿试的几人交卷,他目光流转于三人,深知有一人便是他的军师,那个少年看着十分年轻。
杨诚看着一张张交上来的墨宝,认出了军师的字迹,往左下一瞥,装模作样地沉声道:“郑翩。”
少年抬起头,不过十九岁。
杨诚点了郑翩为状元。
谴下众人,说要与状元郎私谈,旁人不知少年说了什么,让杨诚直接封了一国丞相之位,只觉得此人心机颇深,不是善茬。
实则只是杨诚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道:“军师!你这样貌不得迷倒一片大臣女儿?”
郑翩扶额道:“改口。”
杨诚大悟道:“对对,改口,右丞之位一直给你留着呢!”
“也成,权高好办事。”
新朝叫黎国,杨诚想的是,本就是为了黎民百姓打的天下,就称黎。
郑翩说,平民百姓也一样,为什么不叫平国?
杨诚说:不好听。
杨诚又说:前朝叫晤国,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误国”吧,很是贴切。
郑翩想到此处,又想到温颜登基时,立凤国,这个或许是因为温颜是女帝,也或许是因为,她是个疯子。所以是“疯国”,也很贴切。
如今是熙国啊,与他毫无干系的熙国。
谢韫拉起郑翩的手,拍着道:“世人心中,皆敬重定安公,你也应当理解理解,不要抹杀了定安公的功绩,只记得最后那点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