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庆幸我没有一个女儿。”
玄霄忽然离他近了些，玩笑似的语调里带了些严肃的威胁。
“不然我应该已经这么做了。”
慕容紫英觉得背脊一凉，有种像是被当做猎物盯上的错觉。
他没想过玄霄会这么接话。
“我也很庆幸没有养个孩子。”
“否则我一定会对他的生活不管不问，还给他施加不必要的压力。”
玄霄往嘴里塞了一小块柚子，又啜饮了一口红酒，给自己下了定论。
“肯定不是什么合格的家长。”
原来您清楚那是不必要的压力——慕容紫英小声地在心里抱怨。
“说不定等您有个孩子的时候，想法就不一样了。”
“我见过几个教授带出来的孩子。”
玄霄撇了撇嘴，似乎对此并不抱希望。
“不是性格叛逆学习一塌糊涂，就是压力过度跟个消极的豆芽菜一样。虽然大部分没那么极端，但也没见过哪家天才会遗传的。”
“宗炼老爷子有俩女儿，都跑国外去了，很少乐意回来。”
“宗炼教授虽然严格了些，但也很照顾我们，怎么会……？”
他印象里的老教授，威严而慈爱。虽然有些时候会过于严格，但也足够体贴晚辈。
“吃了第一次当爹的亏啊。”
“老爷子年轻时候脾气大，估计对待儿女也是，要求又高，一言不合就训斥。”
“结果两个女儿，一个暴脾气高考弃考，一个文静点的抑郁自闭。”
“老爷子后来费心巴劲把俩闺女送出国，找了个还算好的学校，后来也算顺利。”
“但她们都不愿意回来了。虽然辛苦点，但对她们来说能离开家长的控制，反而过得更舒服。”
“后来她们过得都还不错，老爷子也想明白了。但以往留下的心理阴影，不会那么轻易消除。”
“所以后来老爷子对后辈学生宽容照顾些，何尝不是为自己的教育失败忏悔呢。”
“…………”
慕容紫英有些心情复杂，在他心中那样温柔高大的老教授，竟然也只是一位有些平凡老父亲。
“人无完人，是吧。”
玄霄自斟自饮地喝了不少，就好像故事该配上一点酒，能让回忆和血管都变得更加柔软。
“我看我折磨折磨学生就算了，就不自己生一个祸害了。”
慕容紫英笑着回答：“也对学生好一点吧。”
厨房飘来的香气愈发浓郁，他起身去看鱼汤和土豆炖肉的情况。
掀开锅盖，咕嘟冒泡的鲫鱼汤已经是漂亮的奶白，散发着令人舒适的鲜香。慕容紫英在餐桌上铺了隔热的垫板，直接将冒着热气的汤锅端了过来。
鱼汤分入白瓷碗，落入碗中的汤勺搅动着香气。
“小心烫。”
也许是习惯。慕容紫英的关切仍旧像是对待自家妹妹，近乎面面俱到。
土豆炖肉也端上桌，搭配米饭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余下的部分被放进刚用热水烫过的密封盒分装，降温过后准备放进冷藏。
“这样保存三天内不会有什么变化，不开封的话应该可以保存一周以上。”
“哦。”
玄霄回应的声音有些含糊。回头一看已经他咀嚼着软烂的牛肉和土豆。
“味道不错，每一道都是，无可挑剔。”
慕容紫英从来没想过他做的饭可以在教授这里得到比论文更高的评价。
“什么时候能听到您这么评价我的论文就好了。”
“那需要你自己努力，不在于我。”
说到这个，玄霄又恢复了那副严格苛刻的态度。
“不过——”
他眯起眼睛，像是有些满意，甚至是傲慢和餍足。
“论眼界和学术水平，你已经比那两个小老师强很多了。给他们啃了七八年的论文分量，你两个学期下来就看完了。”
“我看的时候两位老师也帮了我不少，有人引路，不会花那么多时间钻牛角尖。”
他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评价。玄霄平时相当吝啬于赞赏，拉人来踩一脚倒是常事，他们倒是都习惯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玄霄举起酒杯，带着一点醉意。
“干这一行也只能活到老学到老，稍微懈怠就会被年轻人超过去。”
“本来就是这样。”
“而且你论文撰写水平也不错。我是指遣词、排版、叙述清晰的能力。”
“毕竟学术水平和写论文的水平是两回事，你也看过了，那些空有学术头脑，但话都说不清楚的大有人在。”
玄霄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
“我都想多留你几年。”
“……您谬赞了。”
他不讨厌所谓终身学习的说法，但希望最好别是一直在玄霄手底下。这样的压力，一般人怕是承受不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