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不妨事,娘子才将在雪地里滚过一遭,好容易退了热,还是莫要出去受冻的好,娘子只需稍稍抬头,隔着窗,依旧能收获一番好景呢!”
沈怀珠若有所思地听着,轻巧转了话头,语气颇有些可怜:“绿凝,我饿了。”
绿凝哪里舍得饿着自家娘子,闻言立刻就要去庖厨亲手制些热食来,她毫不设防,走的极干脆,并未注意到转身之后,少女露出的那抹得逞的笑。
大雪一连下了近十日,如今势头渐小,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墙头的雪堆了厚厚一层,宛如白玉砌就,不时被夜空的焰色照亮,闪耀出短暂而剔透的碎光。
蓦然一阵猎猎衣风急带,白雪被扫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也显露出内里潮暗的墙色。
墙下的仆役被这动静吓得一个哆嗦,摸着满脖子的雪愕然抬首,恰与少女微讶的双眸对上。
“沈娘子?”
沈怀珠此前在裴府住过一段时日,府中人也能认个大概,自然知晓他是裴子珩身边的随侍,唤做元吉。
便问道:“你在这做什么?你家郎君呢?”
元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沈怀珠看他心虚到眼神一个劲乱飘,再看看旁侧眼熟的马,和马鞍上挂着的褐地绫袋,明白几分,“裴子珩这是偷了什么东西?”
元吉慌乱摆手,“不不不,二郎君没有偷东西,绫袋中的只是一些花炮罢了……”
沈怀珠不解,“他拿这些花炮做什么?”
元吉言辞又开始闪烁,沈怀珠懒得与他迂回,作势昂首望墙头,叹道:“那我现在就翻回去,好好同方大娘子说道说道。”
元吉哪里经得住她这样唬吓,紧忙拦住她,张嘴秃噜了个干净,“实是二郎君有了心宜的小娘子了!”
他挠了挠头,连带着有些不好意思,“八字还没一撇,不事声张,还望沈娘子体谅。”
沈怀珠听得一愣一愣的,脱口道:“哪家小娘子这样倒霉?”
元吉自是护主的,听到这话老大不愿意,“我家二郎君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待那小娘子也是极好的,哪里就让人倒霉了?”
沈怀珠不与他吵,点头称是,摸向一旁的大宛马,没头没尾道了句:“要不你同他说一声,今夜就先别去了。”
元吉心中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少女利落翻身而上,朗笑着回头看他,“借马一用!”
话罢振缰奔远,徒留元吉一人在风中凌乱。
冷月高悬,雪花呈袅袅态,前方原野在雪光的映照下明朗如昼,扑面的清冽气息灌进肺腑,寒风有如婴利锋。
沈怀珠冷得瑟索,眼眶却与之相反地生烫生热,心中亦是从未如此时般畅意过。
她单手执辔,张开一只臂迎接雪风,尽情的喊声混入风中,与天幕的坠花一同落下,在空荡的后方拖开一道清棱棱的笑声。
唯一煞风景的,是胯.下这被称作西极天马的良驹,如他主人那般脾性乖僻,不服管教,沈怀珠只稍稍催的急了些,它就撂蹶子不干,此时正扯着缰绳与沈怀珠抗衡,全然是半步都不乐意走的架势。
沈怀珠别无他法,只得将它栓到一旁,解了绫袋又往前行了一段路,直行到了群山莽莽的雪原尽头,缭绕的炊烟之上。
在此处,能眺到整个灯火辉煌的凉城,看到每一簇硕然绽放的焰花,甚至能听到家家户户热闹的欢笑声。
她埋头在绫袋中胡乱翻找一通,发觉裴子珩这厮是花了心思的,这其中莫说寻常爆竹,便是连呲花的火棒都有,拢共称不上多,胜在花样杂,足够讨未经世事的小娘子欢心了。
沈怀珠啧啧两声,半分不觉得愧疚,吹开火折子一连引着好几个,听过了响,此时又挥转起手中光焰缭乱的火棒,正是尽兴,突听得一声巨响炸开,脚下同时传来剧烈震动,彷若山河摇摆。
背后火光逼近,声响杂乱,沈怀珠听到有人唤她,一转身便被青年猛然叩入怀中。
他两臂紧紧锢着她,像是在通过这般严丝合缝的接触确认她的存在,片刻,复又松开,捏着她的两肩疾声质问:“谁让你乱跑的!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副身子如今是什么状况,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很担心你,你还记不记得怎么答应我的,我还以为……”
未尽的话被少女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止住,她抬着尖颌含笑看他,声音软的像是清水调过的丝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话这样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