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不是说在太学附近么?”江满梨问道。
“好,好像是记得在太学附近,”霍书道,“但我记得也不清,也有可能记错。崇济坊有太学,有国子监,还有许多别的书院呢,兴许不是太学。”
说罢转身要去上菜,道:“总之阿梨姐先不用管,我寻到了便来告诉阿梨姐。”
藤丫见他端菜出去了,方才凑过来与江满梨道:“大约是怕小娘子见着他伤心的模样罢。”
江满梨原就觉得阿霍方才有些慌张,此时闻言,忽然明白过来了。
除夕那日出事,阿霍与小六当面遭遇这么一回,当是又惊又怕的。连藤丫都在屋里暗暗哭过许多次,或为旧主梁小娘子,或为着后怕,半夜也惊醒过许多回。
可直到今日,阿霍始终未开口提过那事,表露得很是镇定。甚至过于镇定了些。
“你见他伤心了?”江满梨压着声音问藤丫道。
藤丫努嘴点点头,道:“就我跟着阿念去工坊送辣笋三丁,你带阿霍找陆小娘子和许家郎君看铺子那日。”
“关了铺子回平成侯府上,睡前小厨房不是送来些参汤么,我不知阿霍有没有,便想着给他送一盏去。哪知刚进了前院,便听着有人呜呜咽咽的。还吓了我一跳呢。”
藤丫皱起眉头,回忆着,道:“听见他断断续续口里喊阿爹阿兄,我探过去,见他对着梅园就这么空荡荡地跪拜。后来我寻了个午歇的机会,想与他说说此事,怎想方提及他阿爹,便……”
“哭啦?”江满梨挑挑眉。
藤丫点头:“可不是么。”
又道:“小娘子还是由着他自个去罢,就当让他散散心。”
一番话说得江满梨心上沉甸甸的。阿霍这孩子命运实在坎坷,好在如今守得云开,只要性格上不为此落下瘢痕,日后仍大有可为。
想着想着,忽而想到阿霍头一次去郭东楼吃珍珠丸子,很是喜爱。看看厨下江米、猪肉皆有。不如再给这小子做一回?
-孙景天终于回京,兴师动众地率了一只商船来,装得尽是襄州特产。
送些给郑家分茶在京城的分号。其余的,半数分去郭东楼,半数送来给江满梨。
巴掌大的油桃脯十几斤,甜得腻喉,草绳捆成垛,往地上一扔便是咚的一声响。黑灰黑灰的干山蕈拿两抱大的粗篾筐装着,阿霍藤丫两人搬了三趟没搬完。
江满梨看傻了,问还有么?
孙景天道:“不多呀,也就十七八筐。你这铺子里几日不就用完了?”
好容易把山蕈都搬完了,又有襄州的珍珠江米二十几麻袋、襄州的芥头菜干十几缸。哼哧哼哧全扛进后院两间屋棚里去,午歇的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最后抱下来一木箱子麦冬、半人高的襄州黄酒六坛。
“没啦?”孙景天到底坐那喝茶没出力,觉得一盏茶的功夫就搬没了,“我明明雇了整条船运来的,怎就这么点?咦,好生奇怪!”
道:“今年麦冬收得少,跑了好些地方,就攒得这么一小箱。待明年回去我设法多弄些来。”
又懊恼道:“黄酒也带少了。三家一分,就拿下来这么些。早知我便再雇一船,专运黄酒来。”
倒是对那芥头菜的数量很满意,走过去拍了拍大缸子,微笑道:“这个能吃一整年。”
“吃不了一年。”
江满梨觉得此人当真世间少有,摆摆手,顶着孙景天不服欲辩的目光,笑道:“若风调雨顺,起码得吃十年。若不幸遇饥荒,我搭个棚子就拿这芥头菜煮粥,约莫也能吃上一年半载。”
说得自个都笑了,道:“总之托孙郎君的福,我们几人是无论如何饿不死了。”
又指着那箱子麦冬,问他道:“孙郎君可知道麦冬究竟作何用?”
孙景天毫不犹豫:“吃啊!”
见江满梨、藤丫阿霍三人都嗤地一声笑,犹豫了一下,打开箱子抓一把出来看看,又闻了闻:“不是?”
江满梨笑够了,直起身叉腰给他解释:“这麦冬是养肺止咳、生津化痰之良品。可入药、可泡汤浴、亦可煲汤,唯独不兴当饭吃。”
拍了拍那箱子,摇头笑道:“全京城的药铺子一整年加起来,恐怕也就能卖出这些了。”
笑归笑,孙景天此人虽不着调,满心满血的好意那是看得出来的。抛开油桃脯和芥头菜不谈,其余几样,还是颇得江满梨喜欢。
尤其是山蕈、珍珠江米和黄酒。
山蕈耐存放,也确如孙景天所言,泡发了拿来涮火锅,售得快。而襄州的黄酒又是顶有名,便是用珍珠江米酿的,传闻醇极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