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白皑皑的雪景,门里是暖融融的春意。大雪天吃春盘的诗意,一辈子能有几回?
薄饼卷菜塞进口中,韭黄甘嫩、萝卜辛脆,兴致来了,筷箸敲着木盘摇头晃脑地吟诗一首,引得排队抽彩的人尽数转头去看他。
那郎君也不害羞,又要了两壶茶水、一份春盘,笑道:“哪位郎君有意与我吟诗作对的,只管来同坐,茶点我请。”
此话一出,还真有几人跃跃欲试,放弃了排队抽彩过去问候,见那郎君果然礼貌相迎,欢喜落了坐,便你来我往地作起诗来。
小市食店,难得见到这样的风雅场面。阿霍许久未去过学堂了,手上敲着铃,耳朵已经伸得老长,眼睛也频频往那桌上飘。
“想去念书了?”
江满梨托着春盘出来送完,见阿霍心不在焉的模样,拽拽他脑袋上有些歪了的软包头。
阿霍摇头,收回了目光,道:“也不是。”
“那是什么?”江满梨笑问。
“觉得他们吟的那诗罢……”阿霍抿嘴笑了笑,“甚么’岁节爆竹驱寒冬,立春大雪兆丰年’……阿梨姐,你听着像诗么?”
江满梨方才未仔细留意,此时听了噗嗤一笑,道:“当叫春联还差不多。”
雪飘如絮,簌簌落得安静,未及午时,已将小市裹得银白。
江满梨来京城不过一年许,过过一次冬,可不记得那时下这样大的雪。
到了晚上,不少摊铺售完了当日伶仃的存货便关了张。江记的火锅子坐处早先便订满了,然风雪太大,取消的、改期的都有,剩得约莫六成食客乘着马车冒雪来吃。
铺外暖光打在莹雪上,影影绰绰,铺子里火锅涮得又白雾四起,人声鼎沸。便成一幅静中有闹的春晚雪景图。
看着这雪只有大、不见小,明日能不能开铺都是个未知数,江满梨干脆又擀些春饼皮,把早晨剩的几把嫩春菜切细丝,包了炸作春卷,赠给堂内的食客。
如此,众人倒是吃得也欢畅,不枉顶着风雪跑这一趟了。
-后头接连两日,雪果然愈下愈大。整个京城成了银装素裹的模样,清早起来踏出门去,半尺高的软雪没到小腿上。
送菜肉的小贩都提前告过信儿,说是货送不出来。菜肉皆无,江满梨这个做吃食生意的自然也难为炊,只好歇了铺子。
想着歇了铺子也不能闲着罢?差人去问许三郎和陆嫣两人能否同去看分店。哪知问了几家那小册上的铺子,俱是关门无人。
只好也作罢,安心待在平成侯府里头睡懒觉。
藤丫倒是有点庆幸道:“幸好小娘子那日晚上把剩下的春菜都炸了春卷,不然可就浪费了。”
江满梨本抱只手炉蜷在床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裹着被子半坐起来,问道:“前晚上是不是从铺子里搬得些果子回来来着?可记得有些什么果子?”
“嗯,是有果子。”藤丫也想起来了。
那日见雪大,竹娘有肚子不方便,周大山便决定第二日不开档口了。铺里剩得些个当日刚送去、本要做甜食饮子的水果,怕放不住,给几家人分了分。江满梨便直接让谏安搬回府里来。
“我记着好像有蜜橘,”藤丫低头数,“有柿,还有红果,冬枣……”
话音落在红果二字上,江满梨誊地从床上蹦下来,顺手取了外裳披上,笑道:“走走走。”
“小娘子要上哪去?”藤丫给她拿了狐裘,又急慌慌取两把油纸伞。跟上去,江满梨已经开了屋门。
“做糖葫芦吃!”
周大山送的红果大小不一,有沙有脆,酸甜俱不同,抽盲盒似的,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味道如何。藤丫瘪着嘴吃了三个巨酸的,有些羡慕地看看江满梨手里那个。
小娘子好像吃着甜的了。
江满梨边吃边熬糖浆,笑她道:“谁让你光挑大的吃,这红果呀,个头中小的才酸中带甜呢。不信你尝这个。”
说着抛给她个小的。藤丫半信半疑地咬一口,果然酸甜适中,比大个的好吃多了。道:“那大酸个的咱们还要吗?”
“要啊,”江满梨点头,“等裹了糖浆,就一概地好吃了。”
红果对半切,去了核,拿小竹片挑蒸熟的江米和灵沙臛各一半抹在中央,把两瓣果子粘起来,横着看,便是一面赤黑、一面骨白。
再取半尺长竹篾签子迎头串,大小相间地串五个。捏着竹签子,放进大锅里滚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