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北京,她十分笃定。
街上的路灯渐渐亮起,又一辆公交驶来,像是被什么力量推了一把,赵明月突然跑了起来,像十七岁时那样,不过,不是为了追眼前的公交,而是为了追心里的月光。
两天后,飞机跃过华北平原,降落在东平市的兴凯湖机场。
东北的天空万里无云,赵明月顿觉心情开阔。回家的路上,刚好赶上了周末的大集,街边支起了许多临时摊位,喧闹的人群挡不住肇东小饼的香味,是她许久没有感受过的烟火气。
这才是属于我的天地。
“来一份小饼!”拎着行李箱的赵明月挤入人群,吃到小饼的第一口,她开始期待在东北老家治愈疲惫的灵魂。
回到家以后,赵明月把行李箱丢到一旁,直接倒在了家里那老旧却无比舒服的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她最爱的《恶作剧之吻》,湘琴跟直树亲得火热。
赵明月却只能在一旁干啃鸡架。
“这个人就是你回来的原因?”在家里借宿的小侄女翻看相册,找到了十年前的沈岐。
“姑姑这一生,爱过很多人,也有过许多乍见之欢,唯独这白月光的位置,只属于他一人。”赵明月感慨道。幸好父母还在上班,她可以大聊特聊自己的感情经历。
“旁边这个是谁?”小侄女指了指站在沈岐旁边的清秀少年。
“那个啊,是裕树。”赵明月随口回答。
高中时的沈岐,大家都叫他“七中江直树”,就连配置都跟直树一样,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弟弟,所以,这个弟弟自然也得到了裕树的外号。
拥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上辈子要做多少善事呢。
赵明月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沈岐,是在校运动会的开幕式。
作为学生代表,沈岐负责升旗,尽管身后的学生们一片吵闹,他依旧目光严肃,扬起红旗的动作庄严而帅气。广播里的进行曲淹没了一切声音,但赵明月依旧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身边的两个好朋友,则听到了她那句信誓旦旦的话。
“这棵树,我要了!”
“后来呢?”小侄女被勾起了好奇心。
“后来,我努力了两年,想尽了各种办法,还是没能把这棵树挪进自家后院。”赵明月一声叹息,“因为一封举报信,我们的缘分彻底断了。”
提起这件事,她气就不打一处来。高三那年,不知道是谁寄来了一封信,举报了她在学校倒追的重重恶劣行径,末尾提到了她的绘画天赋,不如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于是,赵父含泪牺牲了抽烟的零花钱,给女儿报了一大堆辅导班。赵明月再也不能像湘琴粘着直树那样,天天跟着沈岐了,最后,他考上了清华,找了个北大的女朋友。回忆到这里,赵明月突然意识到,如果她当初学的不是画画,那现在一起都不一样了。
“和老套的青春片一样,没意思。”小侄女没了兴趣,不想再听。
“不过,和所有青春片圆满的结局一样,十年后,我们又重逢了!”
这时,小侄女突然一边啃鸡架一边认真问了一句。
“十年过去了,万一他从白月光变成了蚊子血,怎么办?”
几十年的老厂区旧址,如今变成了焕然一新的文创园区。
白天,这里属于上班的年轻人,到了晚上,属于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和遛弯唠嗑的大爷们,各自有各自的乐趣。
伴随着凤凰传奇的高亢音乐,一个穿着老头背心、花短裤的年轻男人走出了园区食堂,他挺着刚吃饱的浑圆小肚子,一边慢悠悠散着步,一边听《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的有声书。
自从开了这家公司,沈岐就努力维持精英总裁的人设,一整天都穿着笔挺西装,只有晚上下班后,才能做回自己。
花坛里种着几颗大葱,每天他都要趁着没人的时候来练习一番。
“起风了,是时候建立一个属于我的商业帝国了。”
他环顾园区,畅想以后这都是他的产业。创业容易焦虑,必须靠想象力缓解一下。
当沈岐第三遍念出这句台词的时候,终于留意到身后似乎有人。
原来,小妹怂恿之下,赵明月特意来到了老厂区,想看看新建后的样子,更是想,如果能偶遇下班的沈岐,就再好不过了。出门之前,她认真化了全妆,精挑细选了一件战袍。
没想到,一走进园区,见到的,就是将老头衫下半截掀开、敞着小肚子凉快的沈岐。
此情此景,令赵明月几近昏厥,他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她无法接受,那个升旗时的清冷白月光,变成了挺着小肚子的搞笑男。
一直灰蒙蒙的天终于下起了小雨,原本的热闹瞬间散开,逆着人群方向移动的红伞成了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