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是如何学会讲话的,抑或是他生来就会?
齐归就在他刨出来的浅坑里入了定,十指交叉置于身前,周身灵力随风而起,裸露在外的皮肤发出微光。从远处看去,就好像几棵樱花树成了精,树干隐隐发亮。
梦中的齐归仿佛在药王谷随意穿行,他一伸手,就有花盛开,想从上俯瞰,就能腾空而起。他是药王谷的主人,万事随心。有一匹骏马从瀑布中奔出,马鬃雪白,泛着银光,它在齐归跟前停下,低下头,让齐归去摸那湿漉漉的白毛,温顺驯良。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有人似乎来到了他的身边,低低叫了一声:“小归。”
小归……
记忆突然如同劈下的一道惊雷,头骨仿佛被击中,从骨裂之处往里灌入,让齐归倒抽一口气。
飘渺之感登时烟消云散,曾经拥有的神力似的东西从指尖蓦地抽走,身体也骤然沉了下来,变成了泥土做的,有血有肉、要食五谷杂粮。
余下的,就只剩下这个躯壳所修炼的内力功法,灵窍还在,延发出周身灵脉,变成了修仙之人的筑基脉络。
齐归猛然睁眼。
他躺在原地,身体刹那间僵硬,却在看清上方的人之后慢慢放松下来。
齐释青正蹲在那个浅坑旁边,低头看着齐归。他笑意清浅,四周的樱花虚化了,只剩下这样的前景。
齐归喃喃地喊:“哥哥……”
他入定不过片刻,却好像大梦三生。他是如何在药王谷生活的,他记不清,而从他拉住哥哥的手的那个瞬间,往后的每一日都镌刻在了记忆里。
好似他的人生就是从那一刻才开始计时。
齐释青伸手拿去齐归脸颊上落的花瓣,故意板着脸道:“你要不再睡一会儿?现在才数到八百四十,我到九百九十九找到你就行。”
齐归傻笑了一会儿,拉住齐释青的手,“我不睡啦。”
齐释青顺势把他拉起来,拎出浅坑,接着给他拍起了身上的尘土。
樱花林里依旧静谧。
齐归问:“其他人都找到了?”
齐释青:“早找到了,也就是你,玩着玩着能睡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让我好找。”
齐归笑着说:“哥哥总能找到我。”
一声轻哼。
齐释青掩住笑意,挑起眉毛道:“那是。九百九十九以内,肯定能找到你。这还是我放水了。”
一身鹅黄色的新衣服在土里躺了好久,不免脏了一些。齐归有点心疼,齐释青不在意道:“出来踏春本就是和草木尘土为伴,太过干净整洁反而矫情。”
哥哥既然这么说,齐归立刻放宽心,如鸡捣米:“嗯嗯。”
两人向着掌门所在的帐篷而去,而在他们身后,则有一个白衣无暇的人影一直盯着他们。
陈飘飘嫉恨地瞪着齐归,过了片刻,重重跺脚跟在了后面。
因为樱花林实在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弟子们玩过三局捉迷藏就不再玩了,三三两两寻了各自的角落散开。齐归和齐释青身边跟了六七个弟子。
一名弟子问:“我们现在是在南边吗?”
接着有人笑道:“原来你不分东西南北!这里在玄陵门以北,再往北就要到玳崆山了。”
“那药王谷在哪里?”er传圕die
齐归抓过来一枝樱花,嗅着说:“药王谷在西南边喔。”
那名弟子看了齐归片刻,道:“希望小齐公子不要介意……”
齐归摆了摆手,一边伸手把柳下惠子身边的糕点盒子拽过来,笑呵呵道:“我不介意啦!”
见小齐公子胸襟开阔,众人不禁暗暗松了口气——齐归是玄陵掌门养子一事所有人都知道,他从药王谷而来的身世也没有隐瞒,只是外人再好奇,以前总碍于面子不好问出口,如今见小齐公子和齐少主都没什么不悦,总算可以问问了。
“我以前听人说过,但不知是不是真的……”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袍的男修冲齐释青和齐归拱了拱手,小心地问道:“齐少主,当真进过药王谷?”
不等齐释青回答,齐归就“嗯嗯”两声,腮帮子鼓动,很香地咀嚼甜糕。
柳下惠子哭笑不得:“你别噎着。”刚想给他递口茶水,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正是玄十托着茶杯。
柳下惠子笑着叹了一声,“论察言观色,谁能比得过你。”
齐释青的余光捕捉到他们的小动作,眯起了眼睛,有那么点嫌恶的意思。他不动声色地把茶杯从玄十手里接过来,再塞给齐归,还不忘把自己的帕子也塞过去:“擦擦嘴。”
齐归接得不能更自然,一仰脖子灌了水,接着拿手帕跟擦桌子似地抹嘴,末了还把脏帕子还给齐释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