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若烟站在他身后,无法窥见那景色。
到了一处和缓的岸边,萧楚流将地图拿出来,递给柳若烟,温声:“你帮我看看,这周围是不是有城镇。”
柳若烟愣了片刻,很久才回神,马上去接那地图。
今天一天相处下来,她几乎没有感觉到他是瞎子,他耳力灵敏,很多事情比用眼睛看还要准。
但是此时此刻,她明显地体会到——大师兄真的看不见了,这些年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啊。
心里酸酸的,她努力装作不在意,“往西二十里就有一个城镇,离这里三里的地方有座庙,天色也黑了,我们可以先带着他们过去修整。”
一行灾民在两人的带领下上了岸,往西走了三里多路,果然见到了一座庙。
是破庙,无人居住,院内钟都破了,连屋顶上的瓦片都掉了不少。
但总能遮风挡雨。
推开破庙的门,一声如鬼魅出场般又长又尖的“吱——”吓得流民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又是两只野猫从里面蹿了出来,有小孩直接被吓哭了。
柳若烟回头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萧楚流已经拔出了玉剑,推开门,用玉剑将周围一圈的蜘蛛网给划开。
经验十足,柳若烟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经常露宿在这种破庙里了。
忽然,她见到萧楚流前方有一块两掌高的石头,见他走过去,她心里一惊,急忙伸手抓住了他玉剑的剑柄,疾声:“师兄小心!”
萧楚流停住步伐,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察觉到那只小手握着他手中玉剑的剑柄,此刻与他的手紧紧相贴,心猛地剧烈跳动,他转过身,似乎怕听不清她的话,撩起半边幂篱白纱,侧过耳朵,颤声问:“你喊我什么?”
“呃,萧师兄小心?”柳若烟尴尬松手,心中大喊不妙,立刻解释:“我这人嘴快,喊别人容易漏掉姓名……你这个年纪和我师兄的年纪也差不太多。”
“哦……”他垂下头,手也垂下来,白纱重新遮住了他的面孔,轻笑声传来,“是我大惊小怪了,抱歉。”
不是大惊小怪,柳若烟心中默默地想,刚刚他那失望的神色,即使没有眼睛,也完全可以从他脸上看出来。
是她太不谨慎了。
她心情闷闷的,上前两步将那石头踢到角落去,安排身后的流民进来。
很快打扫好了,萧楚流芥子中有一些被褥和吃食,他拿出来分给大家,同时道:“我出去找找柴火,夜里冷。”
“小心点!”柳若烟朝着他背影喊。
他往外的脚不着痕迹地又顿了顿,握着玉剑的手摩挲着剑柄,独自一人消化突如其来的情绪。
——他很久没有遇到和小师妹这么像的人了。
柳若烟将食物分给他们,那几个已经成年的流民吃了后就躺下了。
身边十几个小孩一边吃一边哭,哭累了倒在她怀里也不睡,抽噎着。
他们最小的也才五六岁,实在是可怜极了。
柳若烟轻轻拍着他们的背部,给他们唱安眠曲,唱山歌,唱没有词儿的山野调子,以此来哄他们睡着。
吴侬小调,温声糯语,像是梦幻中的天籁之音。
外面背着柴回来的萧楚流听到她的歌声,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墙外面站了许久,寒风沾染他的清衫。
山月铺在他挺直的背影上,落在地上,影影绰绰的长影晃动。
他抬手摘下了幂篱,微微扬起下巴,面上没有笑容,只有两行血泪。
察觉到了血腥的味道,他找帕子擦了擦脸,平静地换了一条丝绸带子束在眼睛上。
后,手攥紧了脖子上的玉玦,唇抿着,眉头舒展。
歌声停,他踏着皎洁月色进入庙门。
面无异色,笑容又挂在了脸上,“找了许多柴,就是湿了,还需要姑娘帮忙烘干一下。”
柳若烟恍然抬首,庙中葳蕤烛光照亮了站在面前的青年,她也在千年后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庞。
大抵是常年带着幂篱,他真的白到发光,脸较少年时变化不算太大,也许是因为遮住了眼睛的缘故。
“你怎么……”她做了一下摘帽子的动作,忽然想到他看不到,连道:“把你的幂篱给摘下来了?”
“有些碍事。”他回,放下背上的柴。
柳若烟用了烘干的法术,顺道点燃了柴火。
夜里的倒春寒一下子消散了,柳若烟搓了搓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朝着萧楚流走过去。
最后在他的身旁坐下,与他挨得极近,他居然也没有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