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应该有了娶妻的打算。”
裴宣唇角扯了扯,笑自己当时天真,他以为段家女郎口口声声羞羞怯怯唤他“阿兄”,会因为他的伤口心疼落泪,会亲手为他庖厨缝衣,便是认定了他做夫君。
可他忘了,京城卧虎藏龙,人是要往高处走的。
他如何比得过晋王殿下?
他就算打定主意,穷此一生只她一人,拼尽全力予她荣华富贵,也抵不过她一朝嫁入晋王府来得体面风光。
当时的娶妻打算,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现在,没那个想法了。”裴宣说。
贺长霆少见裴宣如此挫败模样,更不愿他陷于儿女情长这等小事,着意要问个清楚,好替他排忧解难。
“你想娶的,是谁家姑娘?”
裴宣不答。
贺长霆皱皱眉,“别逼我费心去查。”
裴宣心中一凛。王爷果真去查,他和王妃的那些前尘往事必定藏不住,王爷若知真相,概不会为难他,但对王妃,怕会更加冷待。
她已嫁做人妇,还是堂堂晋王妃,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他也不想她这一生过得艰难。
“王爷,都不重要了,我与她再无可能。”裴宣重重说道。
贺长霆顿了顿,问:“她嫁人了?”
裴宣点头。
贺长霆沉默了,这确实有些难办,他总不能为了成全兄弟,强夺他人之妻。
现下,他只能不疼不痒,没有任何说服力地劝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裴宣怏怏一笑,“我明日便回去了,收拾收拾东西,还要去拜见魏王。”
“好。”贺长霆这次没有阻拦。
送走裴宣,他叫了赵七来,交待他去查裴宣之前到底中意了哪家姑娘。
赵七为难死了:“王爷,这叫人怎么查呀?”且过去了那么久,又是儿女情长的私密事。
“查两个月前,元安往青州办差时都遇见了什么事。”贺长霆推算着时间和路程,想了想,又说:“再查近两个月来,京城里嫁女儿和娶新妇的人家。”
他并不能确定裴宣中意的那位姑娘是京城人或是已嫁为京城妇,但裴宣似乎有意远离京城,他想,或许能朝这个方向试一下。
赵七一听,问:“怎地,有人抢了裴元安的女人?”
贺长霆默认这个说法。
虽然知道事情很难,但他从未见裴宣因为什么事如此伤神过,裴宣定是对那女子动了真情,却又做不来夺人之妻的恶事,只能独自伤情。
只要能找出那女子,说不定会有解决办法。
“我这就去查,看看是谁生这狗胆,欺负到我兄弟头上了!”赵七顶着一身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走了。
贺长霆在原地站了会儿,又朝供奉母后神主的大殿瞧了眼,门大大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他的王妃今夜果真不会来了。
他要回房,去看她么?
住在永宁寺这几日,他不曾回房,她大概也忙着三更半夜偷偷来为母后诵经,巴不得他不回房,不曾叫人来寻过请过。
他心里还没有做下决定,脚步却已抬起,往他们的厢房去了。
她这几日辛劳,对母后更是一片赤忱孝心,于情于理,他该去看看她。
路过凉亭,听有人唤他“阿兄”。
贺长霆循声转头,见段瑛娥步下凉亭石阶,朝他走来。
“阿兄”,段瑛娥神色郁郁,走近贺长霆身前,又低着头唤了声,却不多话,总是欲言又止模样。
“有事?”贺长霆只好问了句。
段瑛娥点头,又摇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阿兄可否陪我坐一会儿?”
怕贺长霆直言拒绝,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我心情很差。”
贺长霆没有应答,她心情再差,现在深夜,他陪她坐一会儿,对她名声并无好处。
“我叫七弟来。”贺长霆转身要往魏王住的方向走。
“不要!”段瑛娥急急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拦下贺长霆。
而今已是四月中,天气和暖,女子的裙衫穿得也比之前清凉,段瑛娥伸手拦人特意挺了挺胸膛,她穿的裙子本就是袒领,雪肌春色只遮掩了一半,经她这般动作,满园春色呼之欲出,打在胸前的结带随风招摇,在男人衣袂前飘来飘去,有迷人心窍之嫌。
贺长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幅惑人景象,只是被突然迫近的胭脂香逼的退开几步,概是对血腥气的天生敏感,他的目光落在段瑛娥露出的半截手腕上。
手腕上有一道指节长的刀口,虽已止住血,还是像一条殷红的蛇信子,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