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日,贺长霆每晚都讲故事。
段简璧最美好的日子都在儿时不记事的那段时光里,他会讲到很多人,母亲,哥哥,舅舅,都是她想有更多了解的。
而贺长霆大概也察觉她喜欢听这些,每次都在最勾人的地方突然结束,故意说:“该睡觉了,明晚再讲。”
段简璧纵使想多听一些,却也从不开口央他,只是装作早已入睡,他讲的故事全都没有听在耳中。
一行人很快到了京城外不远,本来能够进城的,贺长霆却故意放慢了行程,错过了进城时间,只能在城郊找家邸店宿上一晚。
“赵七,今日不必送饭到厢房。”
段简璧回厢房歇息时,听到贺长霆这样吩咐,心中不免疑惑,往常住店,贺长霆都是单独和她在厢房用饭,连她独自出门都不允许,为的就是不让裴宣见她。
虽有疑惑,段简璧却也并没多问,到厢房里放下行装,净手之时,贺长霆也进来了。
“明日,就要回家了。”贺长霆看着她说。
段简璧不回应,过了会儿才说:“明日进城,我想先去看姨母。”
贺长霆点头,又对她交待:“回家之后,你再休养一阵子,父皇若派医官来,也不用担心,叫他诊脉便可,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段简璧仍是没有看他,拿过帕子一边擦手,漫不经心“嗯”了声。
她这几日总是如此冷漠,只有睡着时,才会像以前一样乖巧几分。
“明日,就要回家了。”贺长霆看着她,再次重复这句话。
段简璧不知他何意,扭过头来看着他。
“父皇眼中,你我夫妇和美,情深不移,并非今日情状。”
这是在提醒她,进了京城,到了王府,不能再这般冷眼待他。
“殿下见谅,我不会做戏。”段简璧移开眼不再看他,冷声回道。
男人不语,只是面色沉静的看着她。
“如此说来,王妃在孟津驿里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
此时已经傍晚,天色暗下,房内虽昏昏,但仍可视物,段简璧便没有掌灯,虽是这样的情境,贺长霆的眼神却似一道明亮的灯火,落在她身上,煌煌灿灿叫人逃避不得。
段简璧被这话噎的无言以对。
他明知,孟津驿中所言所行皆为做戏,他就是故意这样说。
段简璧不说话,也不想待在房里被他如此审视,抬步出门,才行了一步,忽见男人高挺的身影像一道闪电劈来跟前,挡住了去路,不及反应,腰上便横来一条手臂,把她提了起来。
她身量低,贺长霆很喜欢把人提起来说话。
“王妃,你果真不会做戏?”他问。眼中的光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定。
段简璧不说话。
他另只手抚向她的小腹,“你曾说过的话,我都当真了。”
段简璧气力自抵不过男人,便也没有抗拒他的动作,只是看着他眼睛,忽然笑了笑,问:“殿下,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贺长霆愣住,她不知道他要什么吗?她一直念叨着的夫妇和美,白头到老,竟忘了么?
“能给的,我不愿意,其他的,我无能为力,殿下,还要坚持如此么?”
段简璧认真得无情。
贺长霆眼里的光一息之间湮灭了。
“那你又在坚持什么?”他眉宇间突然聚了些冷气,“莫非你到现在还想着和元安双宿双飞?”
又是这个问题。
段简璧不想回答,也不想争吵,更不想晋王因此迁怒裴宣。
“我饿了。”段简璧别过头,神色里透出些疲惫。
恰好此时赵七禀说晚饭已备好,询问是否送来厢房。
“知道了。”贺长霆这才把人放下,随在女郎身后也去了用饭的客堂。
在客堂,段简璧见到了裴宣。
她差点没认出他来。
不过六七日没见,裴宣像变了一个人。
他一向是个温润干净的郎君,甚至会因为发髻梳得不好请她帮忙,现在却一身酒气,胡茬杂乱的像荒草,衣裳也不如之前整洁,袍子角胡乱的掖在腰中,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囊。
见到段简璧,裴宣暗淡颓靡的眼神闪烁了下,似是意识到自己狼狈的情状,忙低下头去,顿了片刻,夺路逃开了去。
“阿兄!”
在认出那人是裴宣的一刻,段简璧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了,她知道当着众护卫和晋王的面,她该忍下这份情绪,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很心疼裴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