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怔了怔。
半晌,他艰难抬手拭去她还在滚落的泪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陛下,您看,您这么怕疼,臣怎么舍得让您也尝过这样的疼?”
陆槿梨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她知道此时不该,却无法控制自己,残忍的撕开了那层摇摇欲坠的伪装:“可你应该知道,沈闻舟,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这并不是为你而流的眼泪。”
生命力从青年体内散去,鲜血染红地面,顺着高台往下淌去,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温度。
可他的眸光还是那么温和,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哪怕心底升起的疼已盖过了伤口的疼,他却依旧笑着,哪怕眼尾都红了:“嗯。臣知道。”
我一直知道,陛下。
您并不爱我。
可我却不自量力的爱上了您。
话语说得再动听,眼神却骗不了人。
他从未曾少女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爱意,有欣赏,有动容,却唯独没有爱。
这世界唯有情之一字最是不可理喻,正如她不爱他,而他明知是利用,明知前方是地狱火海,却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无法后退。
无论他怎么努力克制心中情感,最终依旧败给了她。
陆槿梨:“我并不值得你如此。”
沈钧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陆槿梨就是想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后悔。
大概她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反派。
于是她说:“即使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
陆槿梨如愿以偿的看到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泛起了波澜,然而却并非是后悔,也没有怨怼,仅仅是一点讶异。
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睫毛颤了颤,像簌簌抖落的蝶翼,那点讶异最终化为了苦涩的释然:“这样……看来是臣的运气不够好啊。”
他并不后悔那时候为她挡下攻击,却遗憾于命运同他开的玩笑,不会杀死女帝的长戟,最后却洞穿了他的心脏。
如果运气能再好一点,戟尖能再偏一点就好了。
他还想陪在她身边,想再多看看她。
他还想活着,活久一点,继续做那个被她需要的人,哪怕是利用也无妨,只要一直能看着她就好。
残阳如血,高台楼阁。
女帝垂下头,抱着怀中不再言语的人久久不语,鲜血染红了明黄色黄袍,顺着台阶蜿蜒而下,淌过那些因没能及时救驾跪了满地的的侍从下属膝下,没有人敢出声打扰。
陆槿梨的指尖抚过他合上的眼,轻声呢喃:“原来……还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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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槿梨把脑海里从沈钧受伤开始就上蹿下跳的9577放出来:“能救吗?”她用异能勉强给沈钧吊了口气,但终究不是治愈系异能,能量输出再多也没太大用。
9577扫描过后一叠声道:【能救的能救的!上次用的大治疗术的减弱伤口buff还在,再加上您刚刚给他不停的输能量,只要花200积分就能救!】
陆槿梨:“所以是还差50积分?”
9577弱弱说:【可以赊账的。】
意料之外的,这回陆槿梨并没有暴打它,只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赊。”
旁人看不见的一阵白光笼罩了沈钧。
陆槿梨将青年打横抱起,放进阁中设置的软榻里,亲眼看见他流失的生命力一点点重新回到身体里,这才转身吩咐旁边恸哭不止的杜晃:“照顾好他,然后去请太医。”
杜晃抹了把泪,胡乱点头,什么都没说,便立刻去请太医。
剩余的人也不敢说话,虽然他们都觉得女帝是伤心过度,以至精神恍惚,才以为沈钧还有救。
他们奔走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很忙,以免被此时精神状态明显不对的帝王迁怒。
陆槿梨走下高楼,霍衡远远看见她连忙拍马来迎,陆泽迁和康任死后,他们留下的三千士兵明显成了无头苍蝇,乱成一锅粥,呈现出溃败之势。
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三千人,想要立竿见影的击败还是有些难度的。
陆槿梨冷漠抬手,暗七神出鬼没的从她身边的护卫者中掠出来,低头跪下,呈上两块兵符。
“陛下,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趁乱回收了兵符。”
女帝接过兵符,将其中一块交给正好赶来的霍衡:“舅舅,兵符在此,稍后便可不必再耗费兵力,将陆泽迁余留的三千兵马收服。”
她拍了拍霍衡将军的肩膀,本该伪装出一副沉痛的模样,却因必须强压住心底翻涌的陌生情绪而面无表情:“那些都是元启的士兵,若非无奈,朕怎会要你们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