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沈钧是对的,因为杀人于她而言早已如吃饭喝水般简单,再也难以在心底掀起波澜。
她不知道如今再去记忆人脸还有什么作用,但沈钧毕竟愿意为她跨过自己的心理障碍,既然他说了——
陆槿梨垂眸:“好吧,朕答应你。”
沈钧这才缓下一口气。
精神松懈下来的同时,指尖一些轻微的触感就变得分外明显。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陆槿梨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手掌僵硬了下来。
沈钧不敢看此时女帝的神情,只能低着头尝试往外抽手。
陆槿梨坏心眼的一直等到他小心翼翼将最后一根手指从自己手中移开时,猛然发力,一把阻碍住对方想要溜走的动作,而后顺着五指的缝隙将手指严丝合缝的插入。
牢牢握住,十指紧扣。
“!”
沈钧睫毛一颤。
沈钧挣扎了一下,没敢用太大力,故而没能挣开:“陛下,这于礼不合。”
陆槿梨笑吟吟的:“有何不合?我不是沈大人的未婚妻吗?”
沈钧无奈:“陛下,那是权宜之计。”
陆槿梨不听:“可我现在就是你的未婚妻,旁人都看着呢,若是不亲密一些,怎么能够迷惑摄政王?”
沈钧左右看了眼封闭的马车内部:“……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哪儿还有人?”
陆槿梨作思考状:“要不我给你讲个鬼故事,这样等会儿你就会觉得这车里哪哪都有人了。”
沈钧:“……”
能以一己之力,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而不落下风的青年,面对明显耍无赖的女帝也是哑口无言。
憋了半天,把耳朵憋红了,也只憋出一句:“陛下,臣是您的先生。”
“我知道。”陆槿梨往他的方向坐近了一点,轻声道,“若不是先生,我也不要。”
至于先生,是指职位,还是专指沈钧。
这就只有陆槿梨自己才知道了。
反正沈钧……沈钧已经放弃了思考。
他抿着唇别过头看向窗外,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肯再开口。
于是陆槿梨低头去看他的手。
手背上的口脂梨花还没被擦掉,只是时间过去许久,已有些掉色,陆槿梨用手指蹭了蹭那朵花的边沿,胖乎乎的花瓣就少了一片。
她还想继续擦的时候,一旁突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止住她的动作。
陆槿梨抬头,眼神中透露出疑惑。
沈钧却没说话。
因为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
刚才一瞬间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元启以孝治国,先生于弟子,便相当于半个父亲。师徒结合,有悖人伦。
沈钧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陆槿梨终究是女子,又是受万民注视的帝王,一举一动皆会引来无数争论,更遑论是如此婚姻大事。
她早晚会翱翔于九天。
他愿做一缕清风,助她登顶九天,而非折她羽翼的凡人。
可是。
明明是这样想的,明明是这样告诫自己的,为何却非要留下这样一个小小印记?
沈钧的右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刺入肉里,仿佛在以此痛楚告诫自己绝不该生出的那颗私心。
然而,他料到一切,却从未料准过陆槿梨的所为。
少女眨眨眼,纤长睫毛敛住的眸底极快的掠过一抹狡黠:“怎么了先生,是不想我擦掉这朵梨花吗?”梨花二字重音。
沈钧仿若未觉,平静正色道:“还未回宫,接下来的路程也未必都是一帆风顺,这印记或许还有用得上的时候,陛下不如等晚些再擦。”
“好,既然先生开口了,那我怎么会不听。只是这梨花少了一瓣,实在有些丑。”
陆槿梨看着青年勉力才能维持平静面孔的模样,忽得歪头笑了笑,低头在对方手背落下一个吻。
于是浅红的唇印,完美的补上了被抹掉的那朵花瓣的缺口。
“嗯,这样就完美了。”
这个吻轻如羽毛,却在沈钧心底好似掀起一场骇浪惊涛,将他努力平静下来的心湖再次搅得乱七八糟。
以至于接下来的一路他都恍恍惚惚,直到陆槿梨回宫许久,坐在桌案前的人才慢慢醒过神来。
杜晃一直在沈钧旁边守着,见他终于恢复了平常的神态,才上前轻声道:“大人,可要去休息了?”
沈钧点了点头,一面褪下外衣,一面往床边走,隐隐约约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直到熄灯盖好被子,沈钧突然猛得坐直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