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婢……是摄政王的人。”
喉咙被压迫,她勉力开口,声音断断续续的。
以往女帝也不是没有发过疯,但只要报出摄政王的名字,她自然就会害怕,女婢此刻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可惜她这回想错了。
钳制喉咙的那双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进一步收紧,生理性的泪水滑落,死亡的气息迫近,那婢子几乎要翻起白眼。
女帝这才松开手。
捡回一条小命的人趴在地上大口喘息,宛如一滩烂泥。
少女的面孔在帘外泄进的一丝天光下更显苍白,仿佛地狱爬上来勾魂索命的恶鬼:“再给你一次求饶的机会,说说,你究竟是谁的宫人?”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不是摄政王的人,奴婢是陛下的人。”
劫后余生的女婢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再不复方才怠慢不敬的情形。
反复无常的帝王却没想放过她。
“是吗?可朕方才明明听到,你说自己是摄政王的人啊?”
少女不紧不慢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指骨轻扣台面。
她不喊停,跪着的人就只能不停的磕头,磕到头破血流。
女婢:“奴婢错了,奴婢脑子一时糊涂说错了话,求陛下饶了奴婢。”
陆槿梨冷不丁道:“雪竹,摄政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于朕?”
这宫女名唤雪竹,原来是从小服侍原主的丫鬟之一,却在摄政王攻入宫门后立刻倒戈,反帮着摄政王监视原主。
虽说早知会有此一遭,不是雪竹也会是别人。但原主自问从未苛待过雪竹,实在想不通为何会是她,怎能是她?
雪竹身子一抖。
陆槿梨从妆奁里捏起一根金钗,放在手中随意把玩:“好了,别磕了,先停下,回答朕的问题。”
少女的嗓音轻且慢,语调温柔又和煦,但谁也不知道她会在下一刻做出什么,正是这种未知才更叫人恐惧。
雪竹跪俯着不肯动,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抬头,每说一个字牙根都在打抖:“回、回陛下,是、是摄政王,摄政王控制了奴婢的家人。若奴婢不从,他就会杀死奴婢所有的亲人!”
“哦?这么说,你是有苦衷的了?”
陆槿梨垂眸:“我知摄政王手段狠辣,行事张扬残暴,但……”
太好了,陛下还是从前那个心软的公主,是念着曾经服侍一场的情分的。
雪竹心底一喜,下意识抬起头。
然而下一瞬。
“但……但那又与我何干?”
雪竹面上的喜色才刚刚流露出半分,便又被仓惶惊愕取而代之。
坐于妆奁前的少女挽袖,为自己细细的沾上了一层口脂:“雪竹,你大抵不知道,朕从前很是羡慕你。羡慕你有一对宠你爱你的双亲,羡慕你有事事以你为先的兄长,但如今想来,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她搁下朱笔,勾起唇角,殷红唇色如血残忍:“毕竟,他们马上都要死了。”
雪竹猛得直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人,在意识到什么后凄厉的尖叫起来:“不!陛下!陛下不要!这与他们无关!我的家人什么都没做错!陛下!陛下您不能……!”
“朕有何不能!”
陆槿梨拂袖起身,眉眼如寒潭冰冷,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若是太平年代,律法尚且有些作用,但如今可是摄政王把持朝政,元启早已礼乐崩坏,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朕尚且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命薄如草芥的你,又怎敢如此大胆?屡教不改!以下犯上!”
陆槿梨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到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于朕而言,若想护着一个人或许很难,但想杀一个人却再容易不过。朕是天子,无论如何朕的性命都远远重于你们一家。朕以为你早该知道这一点,却不知你竟如此愚蠢。”
是的。
纵使陛下为摄政王所困,无法获得帝王应有的一切,但在这深宫之中,她想要一个人的性命,却再容易不过。
在这朝堂后宫一团乱麻的元启,女帝反倒不像从前的皇帝般还会受到朝臣掣肘,无需什么理由便可下旨除了她,杀光他们一家,摄政王或许不快,但亦不会为她与陛下产生明面上的冲突。
想通这一切后,雪竹心底凉意顿生。
她费尽心思攀龙附凤,不惜背叛相处多年的主子投靠摄政王,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一方安定,不再身如浮萍。
不会像这皇宫里的其他人一样,只因一点小错便随随便便被拖出去杖毙,连死后都不能下葬,只能被丢去乱葬岗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