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乙、百里赫早丢了棺材,稀里哗啦地和北方阵的众士兵一起抱头痛哭庆幸禹应焕没死透,听禹应焕这么说,多年同吃同住培养下来的默契,让北方阵的众人都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齐声道:
“天佑大珨!”
在铿锵的呼声中寒浞一言不发,不动如山。
寒祺眸中透着好奇,碍于父亲近日多次嫌她不够沉稳持重,将几要脱口而出的问候都咽了下去。
闻人顺笑道:“禹应焕看来你的命是真的硬,阎王爷都不收你。”
禹应焕人缘不好,人憎狗嫌,动不动跟其他阵的人马起冲突,把东西南中的人都得罪了个便,又生性残暴,凡事靠拳头说话。可无论如何,他们当初都是一同为质的,多年以来,死的死,伤的伤,最初一批站到现在的兄弟们十不存一,闻人顺是真为现在活蹦乱跳着的禹应焕高兴。
闻人顺是南伯侯老年才得的小儿子,男生女相,溺爱无边,如今堪堪二十岁,生得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风流万千。
秦雪若被他的笑容晃到了眼,一时没忍住瞧瞧看了又看。
说起来,原本的戍北军第一关系户其实是闻人顺,当年戍北军不由寒浞接管,寒浞尚未被立为太子,是寒浞的姐姐寒沐执掌三军。寒沐的夫君,正是ʝʂɠ闻人顺的长兄。南伯侯将闻人顺送过来时没想过要叫幼子吃苦,实在着管束不住他,丢给哥哥嫂子管教。
谁知没多久,寒沐夫妻便遭遇雪崩双双殒命,珨王悲痛万分,膝下只剩寒浞这一个亲子,只得立他为储。从此,闻人顺也不在是戍北军第一关系户,又因为寒浞总是惦着“一朝天子一朝臣”,老拿他挑错立威,还好其他除了禹应焕之外的弟兄们对他都多有关照,闻人顺的日子比不得之前,却也没有特别难过。
娈彻往禹应焕的方向行进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称奇道:
“禹应焕你不会是诈尸了吧。”
禹应焕言简意赅道:“滚。”
秦雪若将众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寒祺加上东西二位统领的态度都是友善接纳的,姜故烨虽未表态,因着她和宣于岚之的关系,有悄悄跟她点头致意,以姜故烨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对谁落井下石……寒浞呢?他是和打算?是惊喜于手下的大将死而复生,还是忌惮猜疑?
寒浞自从目睹了禹应焕的复生以来,未发一言。
复活的是恶鬼,还是承蒙福佑的珨国福将,其实在他的一念之间。
多少帝王所追求的都是长生,若是能沟通王侯将相们的鬼魂,谁还不想死而复生?
谁又真正有这个机缘和运气呢……
千百年来,人们渴求长生、渴望复生,却从未有人真正实现过。
为什么,为什么北伯侯的这个低贱的儿子却能得到这样的机缘?
在寒浞眼里,禹应焕低贱,但是好用,是他忠实的猎犬,可以顺从他的心意将军中的态势往他想要的方向的引导,可以替他卖命、舍生忘死地攻下一座城池,更可以在他忌惮的时候及时死去。
所以,禹应焕,怎么可以又活过来?连君王都做不到的事,他怎么可以的?怎么可以再活?
寒浞忍耐又忍耐,仍是从眼睛里漏了两分凶狠,右手按在了腰间所佩的虎头宝刀上……
这般距离,只要他飞速地抽出神兵利刃,照着禹应焕的脖子一砍,手起刀落,便可宣称禹应焕根本没有复活,众人所看到的,只是附身在故去的禹将军身上作乱的邪祟。
然后,他这珨国的太子,手持宝刀,诛杀扰乱军心的邪祟,说明他才是天命所归。
抚上刀柄,寒浞呼吸的节奏乱了,这是几乎是他亲手养大的狗崽子,那么再次一次为他铺路,才叫忠心……
禹应焕再次掐了一掐秦雪若的手心。
好像是在暗示她说什么。
秦雪若知道,“祥瑞”“福佑”这种事情,落在了珨王、太子、王孙身上,那将流传后世成为天命所归的美谈;落在了凡人头上,上位者有容人之度能一笑置之还好,上位者要是将之视为僭越不能容忍……坏了,她和禹应焕已然成了名义上的真夫妻,两人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送嫁人马驻扎得远,禹应焕如果要再死一回,估计不消多时,她被动殉情的消息也会传递给水镜族……
一念至此,陡然升腾起的一股冷汗浸湿了秦雪若的后背,入戍北军营以来,她已经处处小心,慎之又慎,还是抵抗不住注定席卷而来的危机。
秦雪若连忙重重地对着寒浞磕了两个头,心下惊惧至极,还要作出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看到夫君复生的惊喜:
“我知道了!夫君根本没有‘死而复生’,是因为他没有死过。当时夫君被冰雪所掩,瞬时进入了低温沉睡的状态,心脉呼吸俱失,从外观上看起来,与死人别无二致,这才造成了大家的误解。方才进行祭礼,靠近火台,遇到了热气,血液回暖重新流动,这才重新苏醒!我方才才想到,我的太爷爷也与夫君有着相同的境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