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儿女分坐两侧,路这样颠簸,他们还能靠着车壁睡得沉沉,可见有多疲累,女主人看着,不由心疼又心酸。
隔着车厢门,她再一次问外头的成伯:“您说,相公他能活吗?”
成伯明知金孝辉活不了,不然族长为何放弃不管呢?
但他仍是和之前被问到的每一次一样,回答道:“夫人,老爷路子广,等见了面,我们再砸钱出去,只要走通了哪一条,便能活了。”
“是是是,哪怕流放,我们一家子陪他去便是,只要家人在一起,多大的难关,都能过去的,一定能……”
车子突然急急停下,妇人奇怪:“成伯,怎么了?”
成伯没有应她。
“成伯?成伯!”
马儿躁动的嘶嘶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妇人心中生出不安,她猛地打开车厢门。
成伯还在,仍是坐着。
妇人僵直了身体,她看向车边,那里有人扯着缰绳,正直愣愣地盯着她。
然后她才看见成伯垂软下来的手,和手边一滩血。
牙齿咯咯颤抖,妇人惊恐之下想要尖叫,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那包住头脸的黑衣人开口了:“你是金孝辉的亲属?”
妇人下意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她连连后退终于能够出声:“你,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杀成伯?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抬手,手心是一片细长刀片,在昏黄灯光下,刀上的血粘稠稠的,似乎还在流动。
“我来,是为了杀你们。”
话音落,两侧儿女醒来,睡眼惺忪的他们,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黑衣人却是突然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来,是为了杀你们。”
他爬上了马车前室,将成伯推倒在地,一步一步逼近车内。
母女俩尖叫出声,妇人的儿子当即将行李砸出去,一个一个又一个,其中的木匣子,正正砸中黑衣人额头,他却像是不知道痛,已然进了车厢。
他拿起刀片要杀,却又哭着问:“还手啊,为什么不继续?”
青年未经多少事,已是吓破了胆,更别提柔弱的母女俩。
他们只能求饶:“别杀我,我给你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黑衣人哭声顿止,他喃喃道:“对啊,你们有很多银子。”
手抬起,刀片猛地挥下,他愤怒地问:“银子从哪来?”
妇人捂住喉咙,嗬嗬着继续求饶:“放过我的孩子……”
又是一刀,她的儿子倒下,黑衣人还在问:“银子从哪来的?”
直到少女瘫倒在家人尸身之上,黑衣人丢下刀片,发呆了许久,开始给他们磕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64章 玄恩
每逢二或八, 便是约定俗成的集市日,京城附近的乡里人家,或挑着担子或推着平板车, 装载乡间一切可卖之物, 于天未亮时出发,从各处向京城汇聚而来。
等太阳高高挂起时, 城门处人烟渐少,百姓和城门兵士们才变得从容起来。
时隔两日后, 展家人再次出摊, 恰好错过最拥挤的时段, 此时正排在入城队伍的中间, 按照前头挪动的速度估算, 大概半刻钟就能轮到他们。
平平常常的等待中,队伍后头乍起一声:“抓住他!”
一个身影逃窜出去, 有人被冲撞地叫喊起来, 身影很快被逮住,骚动却未停止。
关无艳转头望去, 边上崔银莲李宝珠和丰收个子不够, 看不见情形, 便学着其他人出了队伍, 探头向后张望。
也不远,所以能看见被抓住的是个黄脸老汉, 他咧着一张参差不齐的黄牙, 干嚎了几声后,对着抓他的人解释:“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围观的百姓倒是想开口问问,可抓老汉的是一伙壮汉, 虽然穿的是粗布衣,手上牵的却是高头大马,一看就不是能随便让他们管闲事的。
他们管不了,城门兵可以。
有一位发现动静,此时到了跟前喝问:“这是作甚?”
壮汉中为首的那位张张嘴,被老汉抢了先:
“官爷,大人,将军!这些外乡人不是个好东西,无缘无故地抓我,还想冤枉了我,我的鸡啊,都散在野外,定是找不回来了,回去可怎么跟家里交代——”
“此事当真?”兵士打断语无伦次的老汉,看向壮汉们,一双眼中满是警惕。
为首的阮靖无奈一叹,愁容满面的他从腰间掏出块牌子,呈递给兵士,抱拳行礼后,也顾不得眼下合不合适,干脆将事情全部道来:
“大人,我们是边城黄沙镖局的镖师,受当地大族金家委托,护送其中一家人上京,一路上不太平,您也能看见,兄弟里不少受伤的,所以昨日我便坚持要在客栈歇脚一夜,想着今早出发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