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后是处院子,两人往左拐弯两回,最后进了赵府尹的班房。
桌案对面,赵府尹先行开口:“你们大抵是能留在京城的,至于如何留法,本官尚未可知,且再耐心等等。”
他又道:“关延礼一案事关重大,还需再行审讯,所以本官不能当堂宣判。”
堂堂朝廷大员,此刻竟像是在解释,还是对着一位民间女子解释,只因为他也有个疑问。
“你如何知道陈大刀供词一事?本官好险才圆了回来,你总该与我说实话吧?”
“你认识锦衣卫哪位大人?可是那位新上任的胡千户?”
毕竟都是打顺余县来的,若那胡千户当真轻易将消息外泄,他立刻便得禀告陛下,此人万不可用。
关无艳端起茶盏,认真喝上几口,这才回他说:“不是,我贿赂了刑部一个小官得到的消息,大人除非是审讯我,不然我是不会招他出来的,多没义气呀。”
于是赵府尹也愤愤喝了几口茶,他更是想不通,面对这女子,自己为何有些气弱势短?话又说回来,哪家女子面对官员,能这般理直气壮厚颜无耻!就不怕当真被抓了起来吗?
因为陛下格外关心这帮南方来的?不是,他只是为官亲和不予计较罢了。
正待送客,关无艳再次开口道:
“私船违禁牵连甚广,还请大人暂保关延礼一命,让他多招供些细节出来,朝廷可以因为各种缘由压下不处置,但陛下该是想心中有数的?”
赵府尹放下茶盏,肃容喝斥道:“你未免僭越太过,张口便是朝中事,小心惹祸上身,莽夫之勇更不可取,一切本官自有分寸。”
关无艳点点头收下这好意提醒:“那我便说另一件,关延礼,真的不是细作吗?”
“大人别急着发怒,他死局已定,我实在没有必要再泼脏水,只是据我观察,他很有些可疑,反正都是要杀的,查个干净了再杀,也更放心一些,不是吗?”
面对若有所思的赵府尹,关无艳真诚建议道:“这烫手山芋,您可以转给锦衣卫试试,陈大刀,不就是这般审出来的吗?”
她观察了关延礼,自然也观察过赵府尹,此人为官如何不知,但目前看来,更偏向皇上一派。
赵府尹很快收回心神,似笑非笑对她言:“你贿赂来的消息,不简单啊。”还是银子太多,世上难民若都这样就好了。
他摆摆手再次要送客:“行了,不用你教本官如何行事,好好相夫教子过日子才是女子正理,关延礼一案,在你这到此为止了。”
关无艳并不与他争辩女子又该如何行事,她最后道:“一切听大人的,只是在那之前,请允我见关延礼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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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只剩关延礼一人,他学金孝辉的模样坐靠在墙上,心神依旧难以平复。
他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死亡的恐惧缓缓蔓延而来,任何动静都能让他的呼吸乱上一阵。
关延礼先等来了关无艳。
狱卒得到上头示意,现下收了银子,虚掩上牢门便走到了听不到话音的位置。
关无艳站在牢房内,居高临下问关延礼:“杂种是什么意思?”
不祥、怪物、妖孽,这些她都不稀奇,杂种一说倒是新鲜。
关延礼仰头笑,仿佛站在上风的人是自己:“你以为我会给你个痛快吗?”
关无艳随意踱步着,口中说起往事:“我还记得小时候,不论你如何发怒打骂,却都不曾扯上我亲母半个字,这,很奇怪。”
“但我确实有母亲,甚至还模糊记得一家三口说笑的画面,所以你对我的恨,只是因为我克死生母吗?”
“放开心神肆意想象之后,我便有了个猜测,杂种杂种,即是说,我并非你的种?”
关延礼有了瞬间惊愕,可掩饰地再快,还是被关无艳看在眼中。
她笑:“还真被我猜对了。”
这笑看似轻松,实则略有勉强,多么荒谬,不是恶毒伪君子的骨肉,便是某某人的私生子或奸生女,怎么都注定了她没有和美亲缘体面出身。
她也并非十分在意,但总归不是很开心的。
关延礼盯着她,语带诱惑地问道:“你想知道吗?求我啊,只要好好地求我,我便告诉你。”
谁会不想知道呢?好奇心堪比杀器,能搅得人心神不宁。
“我快死了,你再不求,便永远不能知道了。”
关无艳点点头,语带怜悯地回他:“你还当真是戴了顶绿帽,能让你报复不了的,想来身份也非寻常,挺好,我知道这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