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睡着了,车开得很平稳。窗外传来商铺喇叭里的音乐声,聒噪而喧闹。
他看着她缩在一团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心疼,随手关上了副驾的窗户。
陈逸翮用余光看她,她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似乎在告诉他自己醒了。
他总觉得她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
她总会在某个瞬间变得敏感而脆弱,跟展露锋芒时判若两人。他曾跟她开玩笑,抓你这样的猎物最容易了,只要等到你的低谷瞬间,乘胜追击就能追上你。
年少的他也是靠这个手段,在乔莳月的低谷期敞开怀抱,成了她的男朋友。后来乔莳月时不时会抱怨,你这个人真的阴险狡诈,总是设好了圈套等着我。
可他何尝不是在等着自己呢?等着自己可以给她更多支持的时候,再对她表述衷肠呢?
他边开车边琢磨要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见她低声咕哝道:“好烦。”
“怎么了?”他语调轻轻的,生怕会吓到她。
“没什么。”她踢掉了高跟鞋,两条腿蜷缩在胸前,两只白净的脚上露出青色的血管。
“也许是你想太多了。”
乔莳月没有说话,她瞥见了路边一家店门口的抓娃娃机,语调低低地说:“如果回燕城,我就像那个关在玻璃盒子里的娃娃,永远困在里面,永远出不来。重复着一样的工作,赚钱,赚更多钱,被身边的环境裹挟着想爬得更高,但是最后发现我还在这个大玻璃箱子里,不过只是个玩偶。”
陈逸翮跟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那抓娃娃机店的粉色招牌在黑夜里十分惹眼。门口摆着一个用来招揽生意的娃娃机,里面的猫咪跟乔莳月长得有点像,他们睁着无神的大眼睛望着他,似乎在印证着她的话。
陈逸翮没说话,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乔莳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下了车。
“你干嘛?”她问。
“救你。”
她皱着眉,心里却萌芽了一种奇怪的情感,既好奇又嫌弃。
陈逸翮换了一把游戏币,挤在几个小朋友中间,似乎在等待什么。乔莳月跟他保持着距离,犹犹豫豫之后还是凑了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几个小学生丧眉搭眼,陈逸翮提着两大袋娃娃交给了乔莳月。
“今天只能救这么多了。”
乔莳月嗤地一声笑了,“你怎么这么幼稚。”
她接过沉甸甸的两袋娃娃,不自觉地说:“好多啊,你怎么办到的?”
几个小学生悻悻地走过他们身边,陈逸翮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跟他们卡位啊。”
乔莳月一副ʝʂɠ没听明白的样子。
“这个兔子需要12个币,猫是5个……”
她被他逗笑了,嘟囔道:“抓娃娃你还作弊。”
“我这是正当手段。”他眼神温柔,眼眸里闪着亮光,“乔女士,我们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他摸摸她的头,似乎还要说什么。她的心砰砰直跳,脸不自觉地红了。乔莳月忙转身上了车,跟娃娃一起坐到了后排。
陈逸翮本想再说什么,但见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脸上难掩失落。他为了能够看清她,用力地掰了几下后视镜。
“你有选择的权力,也不用非得回去。”他尽力保持着语气的冷静。
她看着身边的娃娃袋子,刚好有一只橘白相间的猫咪玩偶朝着自己,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正牢牢地望着她。
她低声道:“但不回燕城,就不能成功,就不能见到更大的世界,所有优质资源都在这种大城市啊。”
陈逸翮打着车,沉吟了一会儿说:“并不是爬到山顶才叫成功啊,也许我们该换个角度去看呢?”
乔莳月没有说话,她望着窗外,只觉得他像在劝她何不食肉糜。
车里的气氛冷了下来,她语调冷漠地说:“你吃过葡萄说它是酸的,但我还没见过葡萄。”
“所以我回来种葡萄啊。”
陈逸翮笑着从后视镜看她,她却扭着头不理。
乔莳月觉得眼前的他有些陌生,总觉得现在的他跟曾经的陈逸翮只是在共用一个躯壳。她心里缠缠绕绕,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把车停在了之前那家快餐店的门口。
“这都拆了,带我来这干嘛?”她问。
他打开后排的车门,伸手欲牵她,她却假装没看见,径直下了车。
他悻悻地收回手,快走几步打开了走廊的灯。
她不知道他的意图,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几个工人拿着一个“水之形”的灯牌在跟陈逸翮打招呼。
她脸上挂着意外的神色,却听到他说:“带你来看我种的葡萄。”
她跟着他穿过了昏暗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味道,突然变亮的灯光让她睁不开眼。等她回过神来,她才认出这是一个类似健身工作室的空间,她猜这是陈逸翮的训练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