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九经路的时候商店林立,秦喻说这是奉天的商埠区。奇怪的是,马路的中间有一排界桩,秦喻指着西边说,“界桩那边被日本占了,现在听说是铁道株式会社的地方,反正你听名字也知道个大概。”秦喻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气愤与无奈。可放眼这奉天城里,和风建筑,拜占庭建筑和中国建筑并存,就算是贵为奉天督军的秦镐也无法排异。
这些建筑对于本就是奉天局外人的周季夏而言权当增长见识。平镇有到处可见的西式与中式混合的碉楼,故而本着一种欣赏的眼光来看待。可秦喻的话让她想起了秦少庄书房的地图和笔记。上面标记着奉天城里乃至东北地区的山川河流以及矿藏资源和铁路。R代表俄国,J代表日本,看着那张被标记得满目苍夷的地图,季夏心底冒上一股难以言语的酸楚和心疼。秦少庄在上面有两条记录如是:
1897年,沙俄武力夺取东清铁路修筑权和经营权。
1905年,割宽城子以南铁路与日本。
这么一想,没有一位国人是局外人。它们与平镇那些中西融合的建筑是不同的,奉天城里的这些是被强加上去的,它们是通过武力侵占与夺取而存在的。对于国人而言,这是屈辱和血泪。
如此,她似乎对秦少庄又理解了几分。
“阿喻,我想去顺昌隆看看。”顺昌隆是周家运输公司的名字。“听你府上的人说,就在九经路。”季夏说。
秦喻应下,让司机开到顺昌隆。顺昌隆就在九经路的商埠区中段。店面是一间两层楼高的房子。一层是迎客区,宽敞明亮。推门就看到一套一长两短的沙发,沙发后面是个壁炉,壁炉往上有用水泥砌成的长架子,上面放了一个小金钟,中间则摆着一个关公像。突兀,却又是情理之中。
沙发的左边是老式柜台,一个中年男人此刻就站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然后把数目登记在他右手边的本子上。柜台的右边有一个挂着蓝帐子的隔间,正好有位穿着粗衣麻布年轻人走出来。他的衣服上全是灰尘和布丁,不难猜测他的身份。
年轻人见来人一男两女且男人还是军人,赶紧跟掌柜打了个招呼。
“三位好!”掌柜从柜台后出来,迎上去问好。“四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掌柜认出了秦喻。他眼角不经意间打量周洋和周季夏,“这两位是?”
秦喻微怔。她在北ʝʂɠ平的南洋药店做过护士,对于周家的一些规矩还是有个底的。不过她当时也没认出季夏,但她还是知道周季夏和周云卿的名字。
“这位是周……”
“我姓赵,刚到奉天来玩,今天四小姐作陪说要带我四周逛逛。”季夏抢过秦喻的话,秦喻一时不明她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哦,赵小姐你好。”
季夏颔首应他。掌柜还想打探周洋,但周洋只是跟在她们身后权当不理会。秦喻毕竟出身督军府,身边跟个军人也不奇怪,见他站在秦喻身后,心料他不是贵人。
秦喻和季夏坐下后,掌柜问道,“这四小姐带着赵小姐过来是想托运东西吗?”
秦喻愣一愣,刚刚明明作陪的是她,这会她成了主了?季夏见她难为,开口道,“阿喻啊,你唔系话要帮秦帅问下,运一批西药到国外的价钱吗?”季夏说的是岭南话,秦喻一时愣住了。再看掌柜,更是一脸茫然。
季夏看了眼身后的周洋。周洋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早前秦帅在查一批疑似走私的西药,四小姐路过这里就想帮秦帅打听一下这运一批西药到国外的价钱。”
掌柜端看周洋两眼,“这军爷是哪里人氏?”
季夏拍了拍裙角的尘。周洋说,“秦帅早前在岭南领过一段日子。”
“哦!赵小姐是岭南来的?”掌柜顺下去问她。季夏但笑不回。
秦喻见状便喊了一声站在柜台外的年轻人。“把你们这里的运货报价单拿过来看一下!”
年轻人一时愣住,眼巴巴地看着掌柜。掌柜则陪笑脸说,“四小姐,这生意上的事也是像府上事宜一样有规矩的。他是负责搬运的,做事也突鲁反仗的,柜台报价这样的东西不该他管,他怎会知这些。”季夏顿时豁然开朗,拉住秦喻的手。
“不过这事既然得讲理,那还真不能让四小姐过问。”掌柜的眼睛来回在秦喻和季夏身上流转,又笑着说道,“实在不是要扫四小姐兴。不过这打开门做生意的,咱们是有规矩的。四小姐你看,但凡客人要来托运,首先得填个单。上面得把托运的物品,规格,重量,托运的方式,要求和目的地都写明了,咱们才能好谈价钱。这四小姐一来是打听运批西药的价格,这批西药的重量,规格,详细物品清单都不知道。二来,四小姐虽说帮秦帅打听,但这到底也是商业机密,这要是秦帅来了也得按个规矩,四小姐你看小的说的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