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傅樾桐笑着更正。元承文微怔,他理解不了傅樾桐的心思。他一个前朝贝勒怎么就背弃他的父亲,转投李先生。他理解不了傅樾桐,他更理解不了自己当初怎么就心甘情愿,不清不楚地帮他们。
“我跟你们不是同路人,我只是为了我姐。”
傅樾桐笑笑。他想起那日他在总统府的宴会见到元承文,在角落里看着他姐姐承受着其他几位夫人的冷言冷语。当时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他的拳头里,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傅樾桐当时一边远远地听着她们的奚落,一边观察着元承文。他靠着角落里的石柱借力,昂着头但傅樾桐还是看得出他眼角有泪。
他会料到元承文帮自己不是因为什么国家大义,纯粹是因为人性的爱与恨。元承文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姐姐的不幸是因为他父亲和总统造成。
但他不明白,若非真的爱了,以他姐姐的身份如何会在总统府里忍受这些冷言冷语,不是忍气吞声,而是她把那个男人真的当丈夫了。孟婉君曾经说过,“若有一天你真的要娶别人,我定不会让你为难。只是啊,千万别丢下我。”那时她当自己是被金屋藏娇了,才说出这么卑微的话。其实,道理一样。
“不管出发点如何,你到底是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事。”傅樾桐严肃道。
“为国为民?”傅樾桐不屑地笑了一句。“这句话我听了我爸鼓吹半辈子,到头来你让我跟你反他,说他祸国。”傅樾桐说着就激动,那些堵在心里的话冲口而出。
“把话说白了,你们这群人就是在玩弄权术,都以为自己当政就一定会比别人好。你以为倪先生就是好人就能挽回局面?你以为他当上总统就能南北汇流?他到头来不过是另一班人的傀儡!单凭他没有兵这一点他就想在这个军阀当道的政府立足,你们是在做梦。”
元承文激动得站起来,指着傅樾桐嚷嚷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他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活在这样的世道是非黑白至他而言就是狗屁。可他又看着这满目疮痍的世道,他明明看到那些人居高位还在举俎鱼肉百姓却只能视而不见。
“难道这样就放弃了吗?”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上帝的归上帝,政治的归政治。阿文,我们想要有所得,必定会有所失。”这是傅樾桐从前朝贵人到饱受冷眼之后的得着。
元承文见他喊自己“阿文”,心里一股子软了下来。他有多久没这样叫自己的名字了。以前傅樾桐总说,“阿文,我们去骑马吧!”“阿文,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阿文,我们去打猎啊!”到后来他说,“阿文,我们立场不一样……”再到后来,“阿文,我需要你的帮忙……”
“是啊,有得必有失。可你到今天得到什么?我们的情份就不说了,周季夏呢!”元承文气他的平淡。“要不是你的出身,你怕你阿玛拉拢到周家,你会牺牲掉你和周季夏的婚约,拉着一个戏子演戏!你不是李先生的人嘛,那他怎么不帮着你啊!”
也许是眼睛盯着戏台看得有点久了,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后台,可想起今日她应该在天津不免又暗笑自己。“婉君也很好。”傅樾桐说。“你日后会懂的。”
感情的事,谁能说能清?毫无疑问,若是把周季夏和孟婉君对比,任谁都会选一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但孟婉君除了出身不如她之外,她又输了什么?更何况感情这种事又不能分个输赢高低。倘若真有,那就是入眼了,动心了,令人辗转反侧寤寐求之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无疑,他们之间是——何威廉至于司徒瑛,周季夏至于秦少庄,傅樾桐和孟婉君至于彼此。
第49章 冬·身向榆关那畔行(14)
奉天的雪下了两天,第三天才见太阳。院里一片安静,有些家丁还在雪地上用树枝撑起了一个小箩筐,下面放着几粒粟米,他们一般会在清晨临近天亮才弄这么一出,季夏这两日醒得早才发现。
因为下雪的缘故,秦喻有几日没有出门了,自然她也不会过来。直到今天她在早上急冲冲过来,连早餐都没有吃。
季夏今早4点多就醒来了,被内眷府那边的吵闹声吵醒的。具体是什么没听清楚,她也不好向别人打听。
季夏起床时间是在八点,就算早醒也不会早起,何园的规矩就是如此,免得打乱下人们的安排。督军府不同何园,内眷府那边是六点就要张罗各房主子的事,因为督军七点就去公署上班。但季夏不住内眷府,且秦少庄交代过门是客,让管家按她的习惯安排。因而八点一到,伺候她的柳儿就开房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