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是叫什么?”秦少庄问。
“La vie est ailleurs。”
事实上,周螽斯已经毕业回国了。上次他到季夏公寓时是想作告别的,后来事务繁多季夏也久不见他便不得知他回国消息。可秦少庄是知道的,只是她没问他不说。他让周洋把书名记下来无非是让周洋找一本应付过去。
有些事是不能应付的,就如同有些人不能应付一样。季夏回了公寓第一件事就是从房间里掏出秦少庄的左轮手枪,在他还没能反应时便已朝他拉开保险。
季夏忍了三天依旧不能平复孟婉君给她带来的冲击。耶稣的信徒们都常宽慰别人“耶稣三天便复活。”也就是说天大的事三天后也就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季夏没头没尾地举着枪对着秦少庄说。“秦少庄,你不解释一下吗?”
情绪化的人在应激后思维就会变得混乱。季夏这般无来由的举措让秦少庄有些心惊。他不是怕季夏开枪,而是对她无来由举措的触发点无从所知。
“小小,把枪放下,我们聊聊。”秦少庄的语句里没有意思惊慌,他就像看着胡闹的小孩一样看着她。
聊什么?聊他为什么要带孟婉君到巴黎?为什么找上孟婉君?他爱的是谁,或者更为直接问他爱的是不是周季夏?
周云卿早就说过秦少庄并非良人。从前她可以反驳说秦少庄是爱自己的,可如今呢?她没有把握。这些天来她在想如何跟秦少庄说出“缘断”二字。这其实不难的,当初在平镇渡口见到司徒瑛,在十三巷见到花魁和何威廉,她说断就断。但在秦少庄这里却犹豫了,她把秦少庄和何威廉作比较,为自己的犹豫找借口。
何威廉是有未婚妻的,秦少庄没有。可与秦少庄千丝万缕的女人比何威廉多得去了,她从前在意秦喻,如今还多了一个孟婉君。她喜欢何威廉六年,秦少庄与她在一次不过三年。何威廉与她共赴患难秦少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她……
季夏越想越认为自己糟糕。她太糟糕了竟然拿这两个男人做对比。这样的对比毫无意义,因为她放不下就不是放不下,嫉妒就是嫉妒,不喜欢他三心二意就是不喜欢。
她是想朝秦少庄开枪的,于扣动扳机那一刻枪口又改向公寓大门。“小小。”秦少庄上去拿回他的枪,抱着她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错了,我错了……”季夏哭着说,“我错了……”不断重复和呢喃着这句话,她近乎忏悔。她不是忏悔朝他开枪,而是“我不该爱你……你……不该……”
她哭得断断续续,他也分不清是到底“我不该爱你”还是“你不该爱我”,但不管是哪一个他们都做不到。秦少庄紧紧地箍住她的腰,挣扎不来的季夏脱了他的外套隔着薄薄衬衫朝他肩膀狠狠地咬上一口,直至流了血,留了印。然后他们互相撕咬,有怨恨,有爱怜,也有了情欲。
周云卿离开公寓那天是带着季夏转让的20%股份书,换她和秦少庄在一起。“哥,你担心周家落入秦少庄手上,我把爷爷留给我的20%股份给你。”如此一来,周季夏除了作为嫁妆才有的20%股份,手上无一可动用的股份了,而周云卿则成为与周伯邑持股平等的股东。
如果孟婉君先于周云卿说出一切她还会不会把股份让给周云卿?季夏后来担心,如果秦少庄知道她没了周家股份还会不会爱她?
【少庄,你说过你站的从来不是南或北,也不是一个东北而是一个完整的中国,我信你的。比你爱我这件事还要肯定。因为对比于等闲变却的故人心,千秋万载的山河更值得信赖。我也是这么想的。相比日薄西山的直皖和尚无军队的南方,我更比较信你。我早该明白的,时局里,我爱的那个秦少庄恰好是一个奉系少帅……所以,别问我为什么不跟你回国了。】
第99章 夏·当时只道是寻常(19)
1921年7月,季夏与元承文度过了她的二十岁生日。元承文对季夏说,“我来了你就别想着秦少庄的礼物了。”他说,“忙着打战呢。”
她一直摸不透元承文,对于他远道而来也肯定不会认为是来替她过生日。她说,“我的日子是按生日来计算的,过了生日才算过完一年。然后又是下个生日,下一年。”
元承文笑她说,“这样的女人啊,没前途。这世上有人按自己读多少书算日子,也有按走多少路来算,还有的实际些,按赚多少钱算的。你这算什么,期待着过完生日提醒自己老一岁?”
季夏倒指着她码在客厅角落里的礼物,说,“那是我今年收到的礼物。五年前,我还能收到爷爷送的礼物,十五年前,我还能收到我母亲送的礼物。二少,我不是期待着大一岁,我是怕自己没有礼物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