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李先生问起周伯邑的启程时间。周伯邑说他要回平镇拜祭周老爷子。“等事情结束,这么匀下来也该到六月了。”
“那到时候是经广州去香港还是经上海去?”李太太问。她私心是想周伯邑经上海去香港的,她也好跟季夏多相处。李太太不舍地拉着季夏的手。
“该是从广州出发。”周伯邑看了看元承文。元承文也不傻,他明显是不受待见了。可南方的秘书会指明了他任李先生秘书一职,算是接替了秦少庄的之前的职位。可李先生目前的地位已是不如旧前了,再加上元承文的身份,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闲赋职位。“这一次,我打算把小小也带回南洋。”
“去南洋?!”李太太惊呼道。这一会惊着了在场的四个人。季夏惊愕地看着她的父亲,打翻了手边的水杯也还来不及反应。李太太和李先生的情绪比他们父女还要来得激烈些,两人甚至还有些不悦。
“以周家目前的境况,我实在难以把小小托付给云卿这孩子。以他目前的情况,也只能算是勉励维持周家在南北两方的局面。把小小留下,怕是负累了他。”
从周老爷子去世到周家退婚,周家在北平的前朝人情已是败光了。再加上偷运物资一事所累,周家在北平和奉天一线的生意已属惨淡。之前把奉天的生意转卖给秦家,所赖还保存个名声。本想靠着周云卿之前的经营能在北平议会谋得一席位,可如今看来也只是黄粱一梦。
“可小小还有我们李家和木家看着啊!你实在担心的话,不是还有何家……”李太太忽然止住。实在是她心急之过,忘了何家此刻至于周家而言无疑是一心病。
元承文见他们这般无意,便唤了小丫头把洒了的水杯和桌面清理清理。然后又吩咐给季夏倒杯红酒来。等他做完这些饭桌上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放眼整个局面,目前可不是何家一家独赢!周家在北平的生意收紧,何家马上接手。周伯邑卸任议员一职,同为南方一派系的何家却躲过一劫,就连旧派都趁机把南方的保ʝʂɠ皇派将领胡杨安插进议会。周家这一役,算是惨败。李家和木家单凭李先生已是无力挽回,可只要周季夏在手,何家是跑不了。再加上李太太之前认了何二太太当义妹,不管是何齐修还是何威廉都要买个李家一个面子。可爱女心切的周伯邑又怎可把女儿交给他们。
利益个中错杂但也不至于迷惑周伯邑。周伯邑曾对南方寄予厚望,然而在周家事件上却是奉系出手。可国家大义面前,南北双方心怀鬼胎互相猜疑。他努力奔走却在最后沦为弃子。是为薄凉,可谓悲戚也。
饭后,李先生请季夏去一趟书房,让季夏回平镇时把他的一些书稿和信件交给何先生。李太太则招呼周伯邑和元承文去了小花园闲谈。
李家的小花园在院前。李先生和李太太用篱笆筑出一块空地再一列列种植上植物。李家四季清香,茉莉、芍药、米籽兰分隔种植,香樟,蔷薇绕园而种。此时四月天,李家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称着鹅黄色的灯光,一时静谧无俩。上海的初夏还算不上炎热,清风狭香而来,甚是醉人。
小丫头收拾了茶具到花园,李太太也正好露一手。周伯邑想起多年前李先生带李太太去了一趟南洋,在异国他乡待久了的周伯邑终于看到了一次茶道。
“李太太的茶艺很是和式。太太在日本生活过?”元承文问起。
“倒没有。不过你们也知道先生在日本了好些年,这茶他也好讲究,随先生学的。”李太太又唤来小丫头摘些芍药来,准备入茶。“一时兴起效仿古人,两位当我由着性子来。”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好白承恩惠。刚刚在客厅里见到有把小提琴,不如由我来献丑一曲?”元承文逗笑道。
李太太看周伯邑主意,他也回了句,“客随主便。”
元承文去了有些久,是否故意为之他们也不想理会。周伯邑的心思都藏在眼里——一直抬着头注视着书房。
“我家先生也是很疼小小的。”李太太捻来芍药的花瓣,加入沸水中。“那年小小刚来上海,环境陌生且精神压力大,她经常梦魇发烧。先生经常是忙到深夜还要再看看小小是否安稳才去休息。”
高温加快了香味的传播,闻着这满园馨香,他的内心却算不上安宁。尤其是面对他面前这位女子时。
“你信吗,我家先生会为了一个小女娃吃多两口饭而开心?”李太太忙完手上这些功夫,奉了茶给周伯邑。
“你们二位是疼小小的。”周伯邑看着杯子的茶叶与芍药花也是一番彻悟,两者无疑是锦上添花。小小至于他们夫妇,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