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非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后抬眼一瞥利双富,淡淡道:“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做完脑电图和影像学检查之后可以确定阿桑的精神症状其实是颞叶囊肿导致的癫痫。颞叶癫痫患者认知功能障碍的出现概率本来就高于正常人群,而这正是导致精神障碍的最大原因,所以临床表现中的各项反应都和精神分裂症差不多。当然了,最大的区别在于精神分裂症属于精神类疾病,颞叶癫痫是神经症,前一种患者的话要想作为证词法律效力很难界定,一般不会被采纳,但后者就不一样了。癫痫不属于可称为无行为能力人的病症,她可以亲口指控你这么多年的行为。对了,你对汤萍萍做的事情应该没有‘不小心’在她面前说过吧?”(注)
“你敢不听话?再闹我就像弄死汤萍萍一样也弄死你!”
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在利双富脸上,他的得意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不可能!你们凭什么说她没病!疯子的话怎么能当真?!”
卫骋道:“不好意思哈,再告诉你一点,她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我的同事正好是这方面的专家,多不过半个月就能让她症状缓解,到时候你们就能法庭上见了。”
“……”
利双富彻底失去底牌,瘫倒在了座椅上。
“卫医生,这次能让疑犯松口,你功不可没啊。”谢轻非关上审讯室的门,问道,“你一开始就看出阿桑的症结出现在脑部?”
卫骋摇头:“我没你想得这么厉害。我只是听了你的话相信她很正常,从而观察到她一直按压自己的头部,做出了这个猜想。非要论功劳,这功劳还是你给的。”
谢轻非笑道:“这么谦虚?”
“只是觉得……在你面前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卫骋缓缓道。
他觉得再机敏的判断力、再高效的执行力,都比不过一颗热忱柔软的心,而惩治嫌疑人和拯救被害者同等重要,他却做不到如谢轻非一样为人着想。这么一来,他此前对于她共情能力低的认定实在是太狭隘了。数据是死的,人的精神却永远鲜活热烈。
“对了,如果阿桑不能作为人证,你想过要怎么让利双富认罪吗?”卫骋转而问道。
“跟我过来。”谢轻非带他到对面审讯室前,拉开单向玻璃的帘子,“你知道里面那个大妈是干什么的吗?”
卫骋摇摇头。
“她是个通缉犯,升州一带半数以上的拐卖妇女儿童案件都和她有关。”
“你是说……”
“她和利双富前后脚进来,当年那桩买卖因为汤萍萍已经怀孕的事情出乎了双方的意料,利双富找过去闹过,不仅透露了自己杀害汤萍萍的事,又带走了年龄与他差得离谱的阿桑,禽兽到这种程度让通缉犯都对他印象深刻,所以刚才在走廊上她认出他来了。”
卫骋哭笑不得地看着门内上了手铐的女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轻非的情绪却有点低落。两人在长廊间面对面站着,她看到卫骋眼底一圈青黑,心情格外复杂。
卫骋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走近了两步,“怎么了?”
“……不久前有个同事疲劳过度猝死,而这个通缉犯能在今天落网,就是因为有次行踪暴露被他发现了,那段时间他一直在调查她的行动轨迹,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珍贵的资料。我以前总觉得破案就是解题,而这些题目大多都并不复杂,我自信地认为都能轻松破解,实际上这么久以来我确实没遇到过一个人查不出的案子。可我就算能推导出完整的前因后果,让嫌犯都无可辩驳,没有的证据就是没有,我……做不到圆满地完成一切,也不能腆着脸说自己是第一。”
“那也不需要妄自菲薄,你依然很厉害,只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多了。”卫骋凝视着她的眼睛,诚恳道,“在我心里,你……你们公安集体都是很优秀的人。”
“真心话?”
“你不是能靠肉眼测谎吗?”
“但我很多时候都看不穿你。对了,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不许告诉别人!”
卫骋嗤笑着说她死要面子。
“当然啦,这次确实又要感谢你了,别觉得我是在跟你客气,我是真心的。”谢轻非不在意他的调侃,这会儿心情轻松了很多,含笑着伸出手情真意切道,“没来得及说,欢迎你,新同事。”
她想明白了很多事,大抵人能冠绝一时,却远算不上是什么幸事。她现在心情之所以能够轻松,离不开任何一个人的帮助,或许她能够试着去调整心态。而卫骋……谢轻非想,无论他对自己态度如何,她都打心眼儿里愿意接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