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不事农桑,很少有农具出现,忽归只见过铲马粪的铁铲,所以猜想这两位应当是附近的庄稼人。
“呦,是不是受了暑气了?”老妇人走过来,看到罗娅红彤彤的小脸,怪心疼,“可怜呦这大热天的。”
老汉则不然,眼睛留在在三人身上打转,又看了看远处的锐罗等人,问道,“你们不是大崇人氏吧?老远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一行人虽然已经换了汉人装束,然相异的长相根本难以伪装,尤其是戈云这褐色的卷发,和绿色的眼睛。
娄讫人的血统,比游北与中原的差异更加明显。
忽归站起来,掸了掸衣服,拱手作礼,“老伯,我们等是随掌柜来大崇走商的胡商,这是我弟弟和掌柜家的小姐,一路实在太过遥远,天气又热,有些受不住了在此修正片刻。”
见这个年轻人端正有礼,老汉了然地点点头。
“你们赶巧啦,今年这都城不知怎的,四月还在阴雨连绵要裹厚衣,到了夏日又酷暑难耐,天道不仁啊。”老汉后头看看自己的妻子,“把饮子拿出来给他们分一分吧。”
老妇人应声,从扁担前头捧出个大罐子来,掀开盖子,一股奇怪的味道便散发出来。
锐罗一直探头看着这边,也好奇地走过来。
“这是,什么药汤吗?”忽归见罐中之汤颜色极深,气味又苦,复杂得很,不由问道。
老妇人拿着个竹舀,盛了一碗率先递给罗娅,“这你们可就不知晓了,我们习惯管这叫饮子,其实就是清热消暑的草药熬制的凉茶,放在井中冰镇,带着去陇上做活时喝的,喝了就不会中暑气了。”
罗娅伸手接了过去,戈云的眼睛一直盯着这碗“饮子”,半路夺了过去,一饮而尽。
这下子不光是罗娅愣住了,就连一旁的忽归也愣住了。
老妇人乐呵呵笑着,“怎么,还怕有毒啊?我们都喝这个!”
这一句话,提点到了忽归,他再次看向戈云,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戈云的嘴角还淌着褐色的茶汤,他用袖子随便一抹,那双绿色的眼睛幽深不见底,也同样望着忽归。
众人喝了老妇人的饮子,过了一会儿罗娅也缓了过来,不再软绵绵地,恢复了些许生气。
她将鞋子脱掉,挽起衣服在河边戏水。
时不时将掬一捧泼向旁边的戈云,他便任由她泼,顶多是水进了眼睛,眯了眯。
忽归远远坐在树下,看着自己的妹妹。
老妇人和老汉也是农闲来此休息的,便坐在忽归旁边,几个人说着闲话。
“你这个兄弟,莫非是看上人家掌柜的女儿啦?”老汉啜一口饮子,笑眯眯问道。
忽归猛地回头,“怎么会?”
他下意识便反驳了这个说法。
戈云不该,也不能,以这个理由靠近自己的妹妹。
娄讫灭国归咎游北,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戈云到游北为质,他的一切行为都其心可居。
“怎么不会啊?”老妇人一脸他少见多怪的样子,“我看你跟小丫头更像是兄妹些,你也是那掌柜的儿子吧?妹妹还小,你这个做哥哥的接受不了也理所当然嘛。”
被戳穿了的忽归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可是她还小呢。”
“不小啦不小啦!”老妇人摆摆手,“这在我们中原,叫做青梅竹马呢,再过个几年小丫头出挑了,就可以定亲喽!”
忽归未经人事,也不太懂男女之情的含义。师父教授给他许多中原男女表达情爱的诗句,他也似懂非懂,实在太过含蓄。
今日经这一遭,中原人也不全是繁文缛节嘛。
不过他现在更加担心的,是罗娅。
万一戈云带着什么想法接近她,伤害她,她什么都不懂,可如何是好。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啊,应该无忧无虑地长大,再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
老汉摇着蒲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悠悠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嘛,你如何得知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呢。”
“对了。”忽归一转话题,想起些正事来,“两位都住在都城近郊,上了年纪,下田这种事,怎么还要自己做?”
说到这个,老妇人便收敛笑容,长叹一口气。
“税高啊,农税今年又加了两成,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我家中种着几亩麦子,两个儿子都被征去给陛下修行宫了,也有一年未见归家了。只有我们俩这两把老骨头能去干活了,不然交不起税,便要被抓去的。”
崇皇兴建行宫一事,忽归早在探子的奏报中有所了解。
按理说帝王想修个行宫居住,本不是什么违背天理的事,就连他父王也有多顶王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