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风: “算了,你沉住气就行。回去找高谁要一套幼儿园启蒙网课。”
这话并不是嘲讽,在贺大人的认知范围内, “丹田在哪”确实是三岁以上的常识;听到他厌厌的语气,林秋夏也意识到这份劝告的真心实意。
一个发现自己得兼任幼儿园教师从零教学,另一个发现自己被一脚踹回幼儿园复读,一人一龙都有些消沉,坐回沙发上的姿势有气无力。
余下的几位霎时如临大敌,面面相觑,连沐医生都被感染到紧张的氛围,整理好的语言变成: “……我家里,是有什么东西么?”
他问话时看着贺凌风,贺大人正不想说话,没搭理。沐医生又缓缓望向林秋夏,林秋夏赶紧说: “没有,您刚刚想说什么,快请讲。”
可是林秋夏一脸刚被直觉过度共情导致的虚浮面色,毫无说服力,沐医生眼中的担忧更甚了。
贺凌风只好道: “没有,说吧。”
沐医生这才放心道: “好。”
他肃然道: “董存棋患有精神分裂症,他有攻击倾向,受害幻想,逻辑混乱,症状典型,情况棘手,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董存棋是被那位法务小李送进医院的,小李当时拉着沐医生潸然泪下,表示自己家真的有鬼,专门跟着她老公。请沐医生大慈大悲救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哪怕董存棋没病,也收他入院。
沐医生听完,当即觉得这对夫妻都很有入院的潜质,让她也去做了一套检查;幸好结果显示,小李这人只是有点迷信,需要的不是医疗,而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的教导,顶多是睡眠质量不好。
董存棋自此进入住院部,据沐医生说,他的体质也很特别,在没有用药史的情况下,对大多数药物都具有免疫——病情一直在反复,根本没法遏制。
但在座的都知道,不是体质的问题,是穆李的怨执总去找他,持续产生刺激,他当然好不起来。
情况复杂的病人总会得到医生更多的关心,沐医生花在他身上的心思不少,换了三四种治疗手段,连下班都在念叨着。
他和沐莉莉说起过一次,当时的信号不怎么好,沐莉莉瞬间紧张: “褚青?啊,他他他是联系我了。”
董存棋,存棋,褚青——就像穆李和沐莉莉,名字有点谐音
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无巧不成书。
在沐莉莉出事后,沐医生也有一阵子把注意力转放在董存棋的身上,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
而他越注意,就越是听清楚了董存棋那前言不搭后语的怒骂,从中分析出了一段始乱终弃的关系;他手下的护士八卦,联系上倚湖观澜二期的案子,聚在一起发现新大陆似的聊天,又恰好被他撞见。
起初,沐医生想申请和其他大夫交换病人,他实在做不了圣人,没办法在女儿刚刚被害的情况下,继续毫无私心地救治这样一位病人。
但董存棋实在招人嫌,科室里没第二个人愿意接手,大家宁可让出评职评优的机会。
沐医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担任这个主治医师的职务,在某一天,他开始把董存棋嘴里骂的“穆李”听成“沐莉莉”,还差点举起刀子。
又在某一天,他恍惚以为自己面前是那个杀人犯褚青,不慎在董存棋扑过来时,使出擒拿的手法,险些拧断对方的胳膊。
最终,在董存棋发病的时候,他没有忍住,注射了过量的药物。
沐医生说着,整个人都仿佛垮了下来,弓着身子将脸埋在了双手之中: “……我是一个逃脱了法律制裁的杀人犯,监控显示他主动挣脱束缚,抢夺药物,责任在于医疗设备公司的检修,我只算是管控不当,家属也没用追责。但是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没有尽全力,我心中想……就这样随他好了。”
他说, “对不起,我认罪。”
“你无罪,认什么?”贺凌风道, “你身上没有业障,手上也就没有人命官司。我们回溯当时的场景,你那一瞬间的犹豫只在意识里,手没有松劲;再者说,发病的人不管不顾,你抢不过他也正常。”
他看了眼高谁,确认该记录的都记下了,率先站起来, “那就不打扰了,不用送,祝后会无期。”
贺大人有种完全不顾别人死活的气质,说走迈腿就走,根本没顾及到队伍里的老弱病残和个别嘴里还在嚼东西的。
一队人马慌慌张张地告辞,沐医生还没忘了给莫二白打包起桌上的小肉饼,叫她以后随时过来玩。
众人兵荒马乱地追着领导到别墅院门口,天边已经是火烧云的主场。夕阳将什么都拉得很长,叫人想到时光和岁月,很容易催生出唏嘘。
林秋夏驻足忍不住回看,沐医生听劝地没有送出来,正在收拾着茶几,察觉到目光,抬起头朝他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