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的喊叫声就像耳鸣，他已经听不真切。
——在枪声响起的那些时间里，关卡场景中的某个角落像是空间被撕开了似的，黑白无常从中走来，身后跟着几排阴兵，迅速在玩家惊愕的目光中围绕着“怪物塔”，开始清除底层的怪物。
只有戴祈宵什么也没注意到似的，铁了心要把陆万荣弄死。
一枪将陆万荣的脸颊打穿，让他松开了咬着小白手腕的嘴，接着又是一枪从陆万荣后脑勺贯穿而过。
陆万荣眉心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弹孔，身体一阵抽搐，面目狰狞着倒下，从空中落下，涣散着的瞳孔中好像诉说着不甘心。
戴祈宵看着“怪物塔”层层崩溃，速即跃下，因为下落的惯性，人还没站稳就已经向尸体堆里蹒跚跑去。
半空中跟着怪物尸体落下的，还有生死不明的少年，在一堆漆黑腐烂中，他就像是坠落人间的天使，失去了羽翼，满身破碎，在红与白之间交映着，最后，宛如一片柳絮落至他心念的人怀中。
戴祈宵脚下是成千上万具烂肉白骨，怀中是支离破碎不明生死的爱人。
血味弥漫席卷过死寂，他跪坐在高高的尸堆上，看着没有了怪物遮挡的月亮投下片刻柔光，也似不忍轻扫过少年染血却苍白的面孔。
戴祈宵的眼镜戴了回去，他清晰的看见司白身上多处皮肉翻开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少年的气息微弱，戴祈宵怕极了留不住他。
“对了……还有药，可以治好所有伤的……小白你等一下、马上，马上……”他声音颤抖着点开系统面板，拿积分兑换了一瓶药剂。
戴祈宵轻轻抬起司白的脑袋，想把药剂灌进去，但是少年紧紧闭着的双唇拒绝了他的动作。
“小白、小白……你听话，马上就能好起来啊……”戴祈宵没有了攻击陆万荣时夸张的冷静，现在就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他不知道该怎样让怀里的人醒过来。
怎么这么难、怎么这么难啊……真是比案子还难的事情……
一只手拦住了戴祈宵继续浪费药剂，那从容的声音宣判了他最不想听见的结果：
“别救了，系统里的东西对他没有用，你也知道他不是玩家也不是NPC……他跟你们不同，是真正的活人。”
阎罗蹲下来牵起司白被咬的破烂不堪的手腕，鲜血沾上袖口：“是真正有血有肉的活人。”
所有的谜团在此刻都有了解释，但是戴祈宵却不想知道了。
系统里的东西救不了小白的命？
“那你呢？你是阎王生死在你这里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你救他、你救他好不好？”
戴祈宵睁大通红的眼睛，泪珠瞬间从脸颊大颗滚落，经过血污变成血泪落下。
向来的理智在此刻崩塌，已经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
阎罗放开了少年的手，挺起背来，事不关己道：“为什么？我对他已经够仁慈了，他进入系统我给他高于常人的力量和能辨别鬼神的眼睛，他造成关卡bug让玩家不便，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
话音冷冷砸下：“NPC与你说的都是真的，像怪物一样的他，还救来做什么？”
戴祈宵愣住了，半晌，他才喃喃：“原来你一直都在观察他……”
因为你，小白才不敢跟别人对视，不敢把头发撩起来。
“……戴、祈宵？”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软绵绵从怀里响起，戴祈宵身躯猛地一怔，看向少年。
他眼中微茫闪烁，语气难掩激动：“小白。”
“抱歉，还是、被你知道了。”在停止战斗后，没有了肾上腺素的激发，痛感开始传遍身体每一个角落，司白不可避免的微微颤抖，下意识蜷缩起来，头靠在戴祈宵的颈窝中，寻找热源。
“好想和你回家啊……”司白用微弱的气息说出这这句话，戴祈宵顿时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沾了湿热——小白哭了。
明明身上只有一点皮外伤，可是戴祈宵的心脏钝痛到难以呼吸。
他抬头迎上阎罗打量的目光，泛红的眼眶给锐利的眼睛添上一层凶狠，难捱的处境反而让戴祈宵触发了极致的理智：
“我想，这是你的默许。”
明知道是bug还不移除，却让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许久，偏要在事情人尽皆知之后才出面……不难想象这背后肯定还有另外的原因。
阎罗挑起眉开始认真对待戴祈宵，面前这个玩家一反平常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样子，展露出来的是近乎倔强的狠戾。
这种落在别人身上会崩溃到无措的情况，戴祈宵却还能从中将事件抽丝剥茧、一语中的，直接抓住了其中关键点。
实在是高啊……
阎罗：“不如你详细说说，怎么就是我的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