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什么事呢?左不过是跟在外疯玩了一天的小孩疲惫了想回家一个心理,她想去找可以栖身的安然处所,走到令她安心的那个人身边。
这条回家的路上总该是平稳顺畅的了吧,她平时走的路已经够荆棘遍布了,总该有那么一时半会是风平浪静的吧。
安岚不想约会故人,有些人的出现就会勾起她痛苦的记忆,好不容易被时间冲淡的感情在某些人走到她面前重又死灰复燃起来,她狼狈又卑微的模样重新浮现在眼前,磅礴的肺腑之情涌出来,感觉上比海水淹过头顶还要窒息,这具饱受深爱与深恨摧残的脆弱身体不再能承受如此强烈的感情了。
情感上太痛苦了,以至于这种痛苦实质化成身体上的疼痛。安岚感觉她的身体在燃烧,五脏六腑、经脉血液都在熊熊烈火中饱受折磨,泪腺跃跃欲试,口腔里不停地分泌着唾液,三年前愈合的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嘴唇好像红红的肿起来了,心脏也在不停打进易燃气体,肿胀到轻轻一碰就要炸个血肉模糊。
如此难受她还能分出心神观摩故人的新模样。三年对三十岁的男性只占十分之一的人生,这期限里发生的改变极其有限,对于十七岁的高三学生来说,却是漫长的一整个高中或大学时间,改头换面甚至脱胎换骨都是不无可能的。
楚河变了不少,也可以说毫无变化。少年人的挺拔越发明显,肩颈的线条透着运动塑造出的清晰流畅,发型倒是没有变化,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卫衣和牛仔裤显得他更年轻了。看人时照旧先用他一双下垂眼默不作声地打量一遍,然后笑起来跟人打招呼,热情得像熟识多年的朋友。
看到安岚,他倒是没有笑,语气无奈到透着股悲哀,他说:“原来都是真的。”
脑海里自动搭出幕布,上面放映着他们上次见面的景象,再没有比那更狼狈的两张脸。
彼时安岚只要提起她母亲就会流泪不止,也不是嚎啕大哭,仅是不声不响地流着眼泪,从不求人瞥她一眼。
她满脸泪水跟楚河提出分手,他当然不允,一个劲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安岚被问得情绪轰然决堤,她哭着说是她妈妈死了,她再没想法和人恋爱,她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给不了恋爱里的情绪价值。
“我不要那些,我只陪在你身边,陪你度过这段时间,等你不难过了想怎么做都行,起码让我陪你直到你不难过了。”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该有多好啊,安岚明白他的好意,仍是摇头。
“不可能······不会有那一天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该给谁呢?我要去哪里呢?”
她嘴里说着胡话,长发也糊在脸上乱糟糟的,楚河还不肯放开她,握紧她的手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真心,安岚一遍又一遍地摇头。
到后来楚河也哭了,像是为了宽慰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满是泪痕的两张脸贴在一起,十七岁的小孩们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今已经二十岁还不是大人的两个人相对站着,身旁熙熙攘攘不停有人经过,吵闹的声响传不进耳朵里,张了几次嘴又闭上。三年后他们依旧不知道该拿这凝滞的气氛怎么办。
楚河极淡地笑了一下,他以往是绝不会笑得这么淡漠,看来是真的气急了,他邀请安岚:“不牙疼我还能请你到外面吃次冰淇淋吗?”
第45章 fakelove
冰淇淋是从冷藏的酒柜角落里挖出来的,坐在露台上,室外的气温自带冷藏效果,盛着冰淇淋的玻璃杯冻手就搁在桌上,安岚觉得自己的小腿也变成冰箱里贮藏的火腿了。
他们沉默许久,安岚先问:“你想说什么?”
楚河顺了一把头发,声音轻柔得哀伤:“我想说的太多了。”
“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想说原来你以前对我说的那些像是笑话的都是真的,还想问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更想知道你因为伤心跑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既然要回来那为什么要跟我分开,是不ʝʂɠ信我能等你吗?太多了,三年时间够我攒很多问题了。”
安岚徒劳地呼出一口白雾,沉默地在夜色里消散。
这个人在真切地为她伤感,青涩暧昧的少年记忆因为他的难过覆上一层苦的玻璃壳。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吗?”
安岚去端冰淇淋的手滞在原地,她收回来,小声地说:“我不知道。”
楚河苦涩地笑笑,在晦暗不明的光与影交界处,这笑容虚无缥缈得转瞬即逝,他像是难受得哽咽了:“其实我也不清楚怎样才是爱,从没有人教过我。但是······你走之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缺了什么,我在学校、在家总是会想到你,我以为时间久了可以忘掉,事实上越来越严重了。有别的女孩向我表达好感,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你,我在想你点出我喜欢你的样子,还在想你会收到别人的表白吗?都是你,全部都是你,忘也忘不掉,甩也甩不开,所以我在想,我大约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