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心情复杂地回答:“是纸。”
自从祈林帮忙研发出纸浆,羽族人也接触到了纸张。他们只是一开始感觉新奇,后来发现纸做起来麻烦,用来包肉还容易透, 就丢开不管了。
只有她用来贴法条的那几张受到了重视。
没想到,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东西真正价值的人,居然是他。
“纸。”祭司重复了这个字, 他缓缓开口:“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您才愿意分享制作它的方法?”
【代价】在这个世界, 是程度极重的词。甚至偶尔与生命挂钩。
谈判的时候先交出底线,是大忌中的大忌。
祭司不可能不明白这件事——他这么做,是故意的, 算准了我的个性。
姗姗在心中苦笑,他猜对了。
不论她多么讨厌他, 都无法拒绝一位最热心的传播者。当然,也不可能白送。唯有他,不可白送。
桌上还放着凉茶,姗姗轻抿一口茶水:“你应该知道它的用处。”
“是,它是知识的承载物。”
“......”
手一颤,水差一点晃出杯子。
姗姗忍不住抬起脸,透过迷雾看向祭司:对方灰色的眼睛并不像原来那样冷漠,反而腾起了一股热切。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毫无人性、利用奴隶、传承活祭习俗的人——会有这样纯粹的眼神?
为什么这样的人——如此明白纸张的价值。
就连她也是凭借现代的教育,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理解这一点。
“…用石板、木板不也可以?”
祭司没有移开目光:“你做出了纸,一定有做出它的理由。你…应该有很多需要它存在,才能完全记录、确保传播的知识。”
不是试探,而是定义。
他只是看了一眼用木炭写好字的事件卡,就完全察觉了纸张最大的价值:便于传播,易于保存,方便书写。
“...不错。”她没办法说谎,接下来肯定会有很多技术从羽族传出。最近有不少流民试图加入羽族,被圈在外侧。
这些人就是耳闻羽族的强大,甚至嘀咕什么【得到女神智慧的神女】。
坐在这间屋子里时,祭司的脊背一直是笔直的:“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去交换您所拥有的知识及其背后的答案。”
“背后的答案?”
“我希望知道…”祭司的眼中只有恳切:“您的知识,是来源于女神大人吗?”
“…?”姗姗愣住了,倒不是为了其他的。祭司的心态刚刚骤然转变,现在连她也感受不到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字面意思上看,不外乎一位毫不虔诚的信徒想追求终极回答,看看自己信仰的缺失是否存在罪过。
祭司不信女神,她知道,他也知道。
看着愣怔的姗姗,祭司真诚地补充:“如果真的是女神大人的馈赠,我会为我之前的愚行忏悔。”
依然是灰色的。这个人就像是一层灰雾,抛出你最想听到的声音,却不给你查看内里真正的收藏。
“不,不是女神。”
在祭司越来越深邃的眼瞳中,倒映着少女的面影。
姗姗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说:“发明这些东西的,是一群遥远的伟人。我记不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但我确信,他们每个人,都是人类。”
“谢谢。”
“不用谢,你付不起代价,我也给不出全部的知识。”
祭司失笑,没有再说什么。
姗姗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抄录好的法典:说法典也不确切,不过是一本薄册,还只写了一半。
编写《羽族法条》并不顺利。在这个没有成文法的世界里,大家的一切都是主观的。
今天心情好,踢了我一脚我也不计较。明天心情不好,抓到一个小偷剁掉手掌——甚至于,会有在族内温柔和善的人,在族外与陌生人相遇的时候,一言不合夺人性命。
而其他人虽然觉得这样【不善良】,也不会施加惩处。
因为原始世界是残酷的,没有监控也没有巡逻队,死了白死。杀掉弱者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额外的负担,惹上强者往往也自认倒霉。
但她不希望羽族的人也染上这种习惯。陷著傅
总有一天,因为车辆、知识与生产力的原因,信息会连通起来。不主动拥抱文明,一味用野蛮手段掠夺的人,只会失败。
必须从基础开始,弥补大家淡薄的法制观念。
姗姗将《羽族法条》拍在桌上:“这就是纸张的代价。如果你想知道如何造纸,务必按照这本书上的法条管理你的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