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精致的翠微宫内,温洳贞不无担忧地伏在蕙妃身旁,看着仰靠在贵妃椅上的女子,柔声劝道。
榻上女子已年近四旬,但保养得极好,青丝乌黑而肌肤雪白,一颦一蹙间颇有西子风韵,令人好不垂怜。
此时她半睁妙目,微微瞟了洳贞一眼,道:“糊涂。你父皇这回是铁了心了,谁说都没用,反而会招得他不喜。此时不宜再与他争执,唯有示弱,才能令你父皇怜惜咱们不易。”
她话说得坦然,但声音里一丝紧绷仍然出卖了心绪。
温洳贞素来聪慧,一听就懂:“那我去告诉父皇,就说您身子不适,请他来看看您。”
说罢,她又恨恨道:“宣大人为何要替皇后说话!母妃和哥哥对他还不够客气吗,他真是太过分了!”
蕙妃唇角一挑,美艳的容颜顿显讽刺:“傻丫头,你还看不懂么。这宣晟呀,早就被太子拉拢过去了,摆明了要与本宫和你哥哥作对!可恨本宫竟毫无察觉,才吃了这个暗亏。”
说着,她又疑惑起来:“可是他们是何时联络上的?少师府的宾客往来,你哥哥都派人盯着,太子那头的人也未曾进得去,这就奇了……”
“会不会是温憬仪?”温洳贞忽然想到什么,倒吸一口冷气,忙道:“我听说她前两日去了一趟少师府,待到傍晚才出来。当时我没当回事,可是听母妃这么一说,一定是她为了讨好皇后和太后才去暗度陈仓,哈巴狗!”
说到最后,已是满面嫌恶。
蕙妃柳眉一凝,她知道女儿素来爱与温憬仪掐尖较劲,底下人为了讨好公主,着意盯着温憬仪的一举一动来汇报也不稀奇,没成想还有这么一出。
“来人。”她即刻唤来宫女,吩咐她将消息速速送至二皇子庆王府上。
“是真是假,一查即知。若是宣晟当真成了太子党,那咱们必要早做打算。他在朝堂上的分量,不可小觑。”
***
因开春以来雨水稀少,且去岁寒冬腊月之时大雪下得也晚,种种迹象表明,今岁很可能是个灾年。
才进了三月,南方诸地就有灾情奏报上呈天听,此事引起了平乾帝十足的重视。
于是他与朝中众臣商议决定,于三月十五往奉天坛举行祭天大典,祷告上天惠泽社稷,降下甘霖,一解民生之苦。
除了帝后,还有一干皇室宗室子弟和诸位在京亲王随祭,似洳贞和憬仪这样的内眷,也随着一同前往奉天坛。
温沁随平王妃坐王府马车,憬仪便百无聊赖地独自乘郡主府车架出行。
如此阵仗,浩浩荡荡,初时憬仪还有几分新奇,可随着马车晃荡,她也渐渐困倦起来,索性倒头睡了一阵。
快要至奉天坛,壁青才轻轻唤醒了憬仪:“郡主,差不多该下车了,还要整理仪容呢。”
闻声,憬仪纤长卷翘、浓如蝶翼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这才慢慢睁开犹带朦胧困意的眼睛。
袖丹忙将手中的汝窑青瓷盏递上,饶是她伺候憬仪多年,当她的目光落到憬仪身上时,也不由怔了怔。
眼前的美人譬如海棠春睡初醒,赛雪的双腮透着浅粉色,倒比那海棠花还娇艳几分。几缕头发附在憬仪颊边,她的眼神还含着惺忪,使得迷迷蒙蒙的情状中带着一丝我见犹怜的娇憨。
她以手掩面打了个呵欠,这才懒懒地接过了袖丹递来的茶盏。
“闷得慌,将车窗支起来透透气。”
袖丹依言行事,也不敢开太大,只微微撑了一个口子让风进来。
憬仪靠在窗边,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情形,由着壁青替她整理妆发。
皇室诸人的车辇进入奉天坛时,文武百官已肃然而立。
宣晟贵为少师,居百官之首,领队而立,憬仪隔着老远便看见他的身影。
只见他着一袭玄色朝服,韫浓的墨发以青玉簪束起,一丝不苟。腰间以青色组绶挽系一枚水苍玉佩,玉质温润华贵,在阳光下熠熠透辉。
他一如憬仪记忆中那般身姿挺拔舒峻,脚步不疾不徐,行动间自有一股沉稳巍然的出尘气度。
位于浩荡群臣之首,即便不刻意张扬,亦是如此夺目的存在。
“少师大人果然气度非凡。”坐在憬仪身旁的壁青也看见此景,不禁感慨了一句。
鹤立鸡群,确实将宣晟的出众优越显露到了十分。
祭天大典由司礼官主持,规矩繁琐,憬仪一会儿站一会儿跪,只觉腰部发酸,小腿也有些软。
可她偷偷看向宣晟,却见他神情淡然依旧,宽肩后背笔直,精神好得很。
平乾帝宣读完祭天祷词后,总算可告一段落,领着一众皇室宗亲们进入御帐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