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压抑着咳嗽,又是绝望又是仇恨地盯着贝尔图乔的背影。
大概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忍着咳嗽,裹紧薄薄的床单。
自欺欺人自以为可以裹住这冬日里很快消散的温暖。
不知何时,开始飘雪了。
身体的热度迅速消散,心脏的跳跃开始变慢了。抬头望去,伯尔维治庄园的大门向我紧闭不开,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恶气,难道自己还活不下去?
我朝着贝尔图乔指的方向往前走,远远一瞥,本以为不过一会儿的路程,却漫长到无比。
路很长?
不,是我的速度很慢。
风不断从领口、后腰哗啦啦灌进去,露出的半截小腿,从温热到僵硬。
手掌的每一根手指冻僵了,只有不断的呵气,才能保持正常抬起。脚已经冻僵了,僵到没有知觉。
路像一条线,无穷无尽地滑过去,滑到我心不断沉入谷底。
那一段路我不知道是怎么走下来的,静谧的一片雪白的世界,空无一人。仿佛整个世界已被掩埋,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独行走。
我抬起脚,才发现脚底板已经被划破了。一汨汨血已经变成了坚硬的冰锥,刺的我脑神经阵阵疼痛。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如此的寒冷,眼珠被吹得僵硬干涩,脑门顶着寒风,仿佛被死神虔诚的亲吻,一直冷飕飕到心底。
我的耳朵很疼,凛冽的寒风快要把我的耳朵刮下来。
想哭,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想发狂,我的身体已经使不上力。
我简直被冷的发疯。
我记不起我是怎么走到最西边的这个小木屋的。
等我走到的时候,我呼出大片寒气,长长的睫毛染上一粒粒的雪花,微微眨眼,扑簌簌地落下来。
一直攥紧心脏的手蓦然松了下来,我欣喜叹了口气。
推开门——
僵硬的微笑冻在脸上,几乎破口大骂。
与其说,这是储物间。不如说,这连乞丐都不会驻足的地方。
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黑漆漆的,腐朽的黄色木板发出阵阵霉味,墙壁的各个角落挂着蜘蛛网。
地上到处散落着木板和生锈的器具,一个完好的下脚地方都没有。
躲进唯一的避风小屋,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哆嗦着裹紧唯一的薄毯子,扯着嘴冷笑,我难道该感谢贝尔图乔给了自己一块避风寒的衣物?
我缩在门边的角落里,又累又乏,瞥到窗外鱼肚白的天气,暗想,应该是个晴天吧。
迷迷糊糊我睡了过去,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又是昏暗、极冷的天气。
这一次,我不再感到寒冷。
我整个人都在发烫。
可是,我还是好冷。
冷到我发狂,我没办法形容冷到骨髓的疼痛。
一直紧绷的神经跳个不停,一股抑郁的气憋在胸口,恨不得双手捶地,砸碎身边所有的东西,却无力躺在地上。
后来,我才明白。
为什么自己如此阴晴不定,时而发狂发疯。
因为,我冷。
冷到骨头缝都在疼,日日夜夜折磨的我无法入睡。
即使很快睡过去,我又很快醒来。
如此反复,心力憔悴的想一了百了。
几乎让我发狂的寒气,却被身体拖累,又窝囊的沉沉睡去。
在我感到身体的热度有些下降时,来自身后的风,激的肌肤起鸡皮疙瘩。
眼角瞟过身后,银色的月光蓦然从天花板降下。
我这才将视线移到天花板,猛地一震。
原来如此,我不禁扯起嘴角,哈哈大笑。结果,不小心扯到肺,咳地撕心裂肺。
你看,天花板上破了一个大洞。
大洞完美呈现了天空,灰烬的阴云下,纷纷扬扬落下大片雪花
地上五厘米厚的积雪已经无情的告诉我,贝尔图乔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难怪自己好冷,总感觉即使在屋子里,也还是好冷。尤其是背部,冷到脊椎不能正常扭动。
很多年后,我仍会梦到那段冷到彻骨的日子。
幸子十分惊讶,我竟然能在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还活着。柚杏反而泪眼婆娑地握着我的手,她咬着嘴唇,控诉我的鲁莽行径。
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了。
我总以为自己可以扛过一切,便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股大力摇醒,看到梶井基次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丑脸,对我吼:“不准睡!不准睡!我不准!”
滚烫的泪珠滴到我的唇角,有点咸。
你看,上天,多么残忍,总是让你见最不想见的人。
如果,假如有一天。我有些不真切的想,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梶井基次郎,我们不是在这里相遇,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