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阳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齐月,好一会儿才傻子似的“啊”了好几声。他们的身份似乎对调了,齐阳才变成了不善言辞的那个,但其实只是齐阳在这一瞬间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他从未被如此热烈的表白过,这种表白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只要有齐阳再他的世界里,他可以再无其他想要的。
他们走在齐月的内心世界里,听着齐月对自己的告白,齐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握住齐月的手,说:“你的心,如果这还不算你的心……那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叫做心。”答案似乎呼之欲出,齐阳开始抓着齐月疯跑起来,他们一口气翻过基地的山坡,回到那个人形所在的草坪,齐阳喘着粗气指着人形胸口的空洞说,“这个人形,他在说,你没有心,但是齐月,你怎么会没有心呢?从你开始有喜欢的食物开始,从你有对母爱和父爱的认知开始,从你有爱的人开始,你就应该有心了。”
齐月的胸膛似乎也被这次奔跑燃烧了起来,他一直笃定的,那份来自齐阳的答案似乎近在眼前。他也拉住齐阳的手,告诉他:“我有心,我当然有,如果我没有心,那么这么多……这么多的感情,到底要放在哪里?”
“是的,你有。”齐阳走到人形前,用掌心贴着那份空缺,告诉他来自齐阳的答案,“在齐阳的眼里,你一直有一颗爱着齐阳的心。”
一瞬间,那空荡荡的胸口开出花来。
那是一簇洁白的小花,一簇不够名贵,但曾经出现在他们在手拉着手散步的山路上的小花。那一天,齐阳告诉齐月,他从齐月身上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喜欢,而是更为深沉的,一种名为爱的东西。他告诉齐月,爱是一种让步,是一种保护,当他每一次的行动都是出于对齐阳的守护而非占有时,他就已经在爱齐阳了。所以齐阳也没有摘下那簇花,因为齐阳告诉齐月,他爱这簇花。
原来如此,原来谜题从来不是齐月的心在哪里,而是齐月有没有一颗可以爱人的心。
怪不得王耀祖和安洁容的幻影都告诉自己,答案需要由别人来告诉齐月,因为齐月从始至终个都无法确定的是自己是否能够爱别人。他在反反复复的精神谜题中确认着母亲对自己的爱,他也承认母亲无法爱自己是因为她没有被爱过,那么被这样无爱的环境灌溉成长的齐月是否有爱他人的能力呢?他的爱是否是正确的?他的爱是否是能被感知的?从内心深处,齐月是不确定的,所以这个答案需要由被齐月爱着的人告诉他,告诉他,齐月也能有一颗爱别人的心。
这个提示已经给得足够明显,齐阳都不由好笑起来,果然是关心则乱。他牵着齐月的手,笑着等待人形完成变化,而牵着他的手的齐月,却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没入草地中,仿佛这片土地生来就是为了接收他的泪水的。
终于,那个空洞的人形渐渐消散,只留下一扇门,一扇让齐阳和齐月都再也熟悉不过的门。那扇门标志着他们初次相遇的瞬间,标志着两人的命运就此纠缠。在走过那条狭小的过道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宿命的安排是如此美妙,每一个瞬间的选择才造就了这个齐月能够幸福的宇宙。
齐阳下意识握住门把手,他知道的,这就是齐月的心门,这就是谜题的答案,但他又放下了手,转而看向泪流不止的齐月,因为他想要第一个看到那个世界的人,是他自己。长久以来的缺失的东西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齐月的心脏不由再次快速跳动起来。他有些慌张地将手放在门把上,齐阳看出他的紧张,便也伸出手来,握在他的手上。两人对视间,齐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告诉齐阳:“我准备好了。”
于是两人一同打开了这扇尘封折磨了齐月半生的心门。
说实话,里面无论是哪番场景,齐阳都是能够接受的。毕竟这是个有着严重心里问题的哨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精神世界。但眼前熟悉的场景,反而让齐阳无比震惊。
门内,居然是齐阳的家。
是的,就是那个齐阳给齐月看过照片和视频的,属于齐阳的家。
他摸索着进入门内,齐月对齐阳家里很多细节部分的内容并不太了解,所以在这个世界中,很多家具包括进门的位置都有偏差和模糊感,但这并不影响齐阳一眼就认出那个熟悉的客厅和阳台。就是在那段他们父母互动的视频中,出现过的阳台。
阳台门内的客厅里也摆放着一把摇椅,摇椅正在有规律地摇摆着,仿佛有什么人正坐在上面。齐阳忍不住向前走去,走到阳台门口的时候,他撩起窗帘,忍不住向外望去,只见阳台上赫然放着一个造型熟悉的摇篮,一个属于齐月童年的,安洁容亲自拼装的,宜家的摇篮。这个摇篮,是齐月精神世界的起源,也是他生命最开始的代表。此时,这个摇篮里不再装着杂物,而是大片大片地,盛开着白色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