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漂亮还是这些图案漂亮?”
付汀梨付了账,笑了一下,把听上去哄人的话说得无比敞亮,
“除了你,都不漂亮。”
她觉得自己说的应该是实话。至少在这一刻,她是这样觉得的。
而女人轻抬下颌,似乎是被她的话取悦到。望她一会,又说,
“给我拍张照吧。”
这是女人一贯的要求。甚至昨天,她的鼻尖埋进她的锁骨,女人也这么说过。
整整两天一晚的时间过去,付汀梨对女人的这句“给我拍张照吧”已经不再诧异。
她举起手机。女人连姿势都没摆,只是平静地敞在复杂光影下,任镜头虚不虚焦,任这些照片拍得好不好看。
有的时候,付汀梨认为,女人让她给她拍照,不是为了留下照片;问她漂不漂亮,也不是真的想要那一句“漂亮”。
她完全摸不清女人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要拦下她的车,现在又跟着她来看Nicole的展,又为什么要跟着她共同经历这趟旅途。
这个女人,对她来说太新鲜了。
但她懂得人和人不是样样都相同,不是每个人做什么事都必须要有原因。比起问为什么,她更崇尚自己目睹的一切。
只是习惯性照做,习惯性肆无忌惮,习惯性享受这样的新鲜。
摄像头将隐在光影下的女人定格。付汀梨确定一个结论:
其实这个女人算是她的梦想旅伴,连那方面也都一拍即合。
可惜只有一次旅途限定。
不过,某种程度上,也正是因为只有一次限定,才更能凸显这趟旅途的浓烈和独特。
“好了。”她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放下手机,说,“你要不要看?”
“不用。”女人从摊位上站起来,“别在这耽误人家生意了。”
付汀梨就知道女人对这些照片不感兴趣,她没见过这么不在乎自己的人。可对这样一个人来说,什么东西,会让她说出“没了三天就会死”这样的话?
付汀梨相信,就算不是没了这条项链三天后就会天崩地裂,这项链对女人来说也同样异常重要。
于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去探寻自己兜里的项链究竟为何物,可又硬生生地止住。
因为这个女人在起身的时候,径直捞过了她们选的巴斯光年气球。牢牢地牵在手里,毫不在意他人看过来的目光。
紫色脑袋的巴斯光年高高地飞在天上,真像摊主说的,能飞得很高。
女人望着她,脸上还贴着创可贴,问她,“你来牵还是我来牵?”
算了,还是不要破坏游戏规则。
付汀梨缩了缩手指,最后还是没过分放任自己的好奇心。也跟着女人起身。走了一步,停住脚步,突然想起一件事。
“怎么了?”女人回头,手里牵着的巴斯光年也跟着打了个转,有些滑稽。
“我刚刚……好像看见了Nicole。”付汀梨皱了皱鼻子,有些不确定。
于是又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往刚刚拍照的方向去看,果然,在一条隐在热闹之外的寂静小巷内,真的有个很像Nicole的人。
她放大,看清画面里的一切之后,一下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Nicole,但又不只是她一个人。
Nicole身边还围着几个瘦骨嶙峋的金发男性,手臂一大片模模糊糊的青,像是纹身,又像是刚打完架留下的淤青。
隔这么远,视频里这么模糊,付汀梨都能看到几个穿着黑T恤的男人吊儿郎当地站着,冲Nicole不客气地说着些什么。
Nicole似乎是想绕路走开,但又被这几个男人围住。手机镜头放大,视野便有些模糊不清,还有些摇晃。
但隐隐约约,付汀梨看见,几个金发男人其中的一个,伸手推搡了一下Nicole。
她收起手机,拎起包就直接往那边跑,“好像出事了。”
“嗯?”女人也皱起了眉,也快步流星地跟着她。
能用手机镜头看到的小巷,等手机一放下,刚刚还近在咫尺的地方,便又隐在了小镇的躁动和光亮下。
付汀梨有些慌,近几年唐氏患儿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机会变多,各种反歧视的声量越来越大,她们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也能收获不少善意和笑容。
Nicole一向比其他唐氏宝宝要聪明,所以这次坚持不带监护人出来,想要单打独斗,成为不被人小瞧的“正式模特”,大概率她的家长也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