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底是结发夫妻, 又是年少时候的情分。楚熠见皇后这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心底升起几分怜悯之意,他不由得想起初见皇后时, 那时候他还是东宫太子,是先帝早已属意的继承人。
皇后是先帝的继后, 如今的太后为他亲自选的。骆相的嫡长女,出身簪缨世族,他年少时与太后之间多有龃龉,因此对正妃人选算不得多期待,后来听人说这位太子妃并非长于京兆,而是青州外祖家。
后来,他头一回见着皇后, 与他印象中的大家闺秀不一样。皇后规矩礼仪样样不差, 可是眉眼间流露的是飒爽英姿,她的眼神是明亮带笑的。
她心性坚韧,不喜争斗,在东宫时操持家务,管理姬妾样样都做的极好。她的能力楚熠从不否认, 可是有时候他能感受到皇后是不快乐的,越是这些年他瞧着皇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浅淡, 只有望向允玙时,她脸上才有些难得的温情。
楚熠望着她, 沉声道:“不会。你莫要多虑忧思,只管好好养病就是。”
皇后低低笑了笑,轻声道:“陛下不愿让太医告诉臣妾实情,可是臣妾自己的身体如何能不知道。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的,自打今年初缠绵病榻起,臣妾就知道快要撑不住了。旁的也就罢了,只是允玙这孩子,他心性纯良,性格温和稳重,是个实在的好孩子。”
楚熠知她心中所想,将皇长子交给皇后抚养,是他后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允玙心性纯良坚韧,与皇后十分相像,对待下头的弟弟妹妹们亦是颇为看顾,很有长兄的风范。
只可惜,他年幼便养在皇后膝下,这些年早已将皇后当成自己的亲母,又是重感情的性子,只怕是一时很难走出来。
楚熠顿了顿,温声道:“朕明白。他是朕的长子,朕何曾不疼他?这些事儿你莫要多想了。”
皇后轻笑道:“是,宫里的事情有颖妃,静妃和宜妃共同打点着,臣妾也放心。颖妃和静妃性子过软,循规蹈矩做事情虽好,可有时候也缺了那决断力。这一点宜妃做的极好。”
提到韦顷盈,楚熠的眼神中闪过几分温情,皇后立时便察觉到了,她笑了笑又不免偏过头咳嗽了两声,面色潮红一片。
楚熠瞧她身子不济,又放缓了语气嘱咐了些话,这才出去。
内殿又一片寂静,时莺端着药膳进来时,皇后微微蹙眉道:“不喝了,今日嘴里都是苦味,到如今喝与不喝也没什么大效用了。”
时莺难得没有劝她,她扯了扯嘴角将碗搁下,方才柔声细语道:“娘娘今日说了许多话了,方才陛下过来时,您提了皇长子,提了宜妃娘娘等人,却偏偏不说自个儿。奴婢瞧得出来,陛下也是心疼娘娘的。”
皇后闻言却是一笑,喃喃道:“不说这些了,本宫累了。”
翊雎宫正殿,韦顷盈才刚刚坐定,便听见一阵拌嘴吵闹声,她忽然脑仁有些疼,赶忙给一边的知节使了个眼色,知节捂嘴不免笑出了声,便望见淮阳公主和三皇子一同进来。
淮阳公主楚嬅如今年方八岁,瘦长的身形,眉眼极像楚熠,因随了韦顷盈和楚熠的好容貌,虽是小小年纪也瞧着美人胚子的像来,素日里头也是端庄温婉极了的,只有碰上三皇子时难得见她面上浮现几分怒气。
三皇子允琛才五岁多,却是个十足十的淘气鬼。自小鬼主意点子就多,也是最不规矩的一个。去岁才启蒙,在宗学里头就敢带着一帮王室子弟逃学,险些气坏了夫子,因此总被楚熠逮到紫宸殿“开小灶”。
楚嬅轻欠了欠身,瞧见母妃时脸色才堪堪好一些,她柔声道:“给母妃请安。母妃才从坤仪宫回来,母后如何了?”
皇后对待宫里皇子公主们都很好,尤其永宁跟嬅儿受其照拂多,嬅儿其实很喜欢母后,可惜母后身子不好,今日听玫娘说,皇后娘娘怕是不好了,因此她这才过来问问。
韦顷盈瞧着少年老成的女儿,其实心底有些惋惜。嬅儿从小就是个省心的孩子,五六岁起性子就温温柔柔的,从来也没什么耍脾气的时候,到如今这两年在外头人面前那更是面面俱到。
她有时候有些心疼,明明是极娇宠的女儿却这般懂事。
反观允琛这个皮猴是一点都静不下来的,整日上蹿下跳,没有一日安生的时候。
其实宗学的夫子都曾私下里跟陛下透露过,三皇子是个很聪慧的孩子,书本上头的东西一点就通,但是眼下心思还没用到这个上,不是带着那些宗室子弟们逃学去投壶就是去捶丸,或是空竹、蹴鞠,整得这两年韦顷盈没少跟夫子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