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嵘捏住它的下巴,用匕首撬开它的嘴,方才坚如磐石的牙齿已经开始松动,他只是轻捣了一下,它便已经掉了四五颗牙。
见它没了反抗之意,萧嵘一时间掉以轻心,竟被它狠狠咬住了手指。
他“嘶”地一声吃痛,连忙抽手,谁料魈姑紧咬不放,大有要将他的手指咬断的意思。
沈灵雨见状,立即蹲下身扼住魈姑的喉咙,二人拽了半天,才将魈姑的嘴巴再次撬开,它朝他们龇牙咧嘴,齿间满是鲜血。
在如此近的距离,沈灵雨果然看到魈姑的额头上明灭的铭文,与先前变异魈鬼头上看到的如出一辙,可以断定,妖物变异一事定是人为。
“阿嵘,没事罢?”
“师姐,不妨事,哼,这妖怪吃了那么多人,根本死不足惜,眼下不过负隅顽抗罢了。”
沈灵雨一面死死掐着魈姑,一面去查看萧嵘的伤势,好在魈姑缺了牙齿,咬合力不足,他只是破了皮肉,还未伤及骨头。
夏枝枝正色道:“我们马上发动阵法,你们两个先退后几步。”
沈灵雨点点头:“多加小心。”
她刚要起身离开,便听身下魈姑张嘴呢喃:
“饿啊……好饿……”
沈灵雨忽然张大双眼,掐着魈姑脖颈的手顿了顿。
随后,她缓缓伸出左手,将魈姑脸上披散的花白长发拨开。
看清楚魈姑面貌之后,沈灵雨的心沉了下去。
魈姑不再挣扎,任由她掐着,只是徒劳地将手臂抬到脸上,似乎是出于羞赧,它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沈灵雨面无表情:“几日不见了,燕大娘。”
过了许久,魈姑彻底投降,它缓缓放下手臂,气竭声嘶:“夫人,我不是早就与你说过,让你们早些离开留仙村的吗。”
第22章 魈姑食婴(八)
燕双儿自记事起便被兄长告知,她与旁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呢?依她看,她和同龄姑娘一样,年轻又健壮。
及笄之后,她被兄长安置在溪边小阁中,她性子温吞,无法反抗,便在小阁中读书写字,倒也安闲。
她虽然嘴上不承认自己的怪异,却迟迟不敢问兄长,阿娘被他送去了哪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能感觉到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脉正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
后来,她在兄长的安排下嫁人生子,一家人在小阁中过上了简单的生活。
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如同阁外小溪般静静淌过。
直到在溪边浣衣的那天,一只人面猴身的妖物伴随着浓雾悄然而至,她吓得坐倒在地上,无法动弹,而那妖怪却不伤她分毫,只是围在她身边嗅来嗅去,露出友好的神色。
随后,她在重重浓雾之中,看见了兄长绝望的表情:
“你果然……同阿娘一样。”
她不知道兄长为何要将他们一家赶出阁去,她也不知道丈夫为何连夜离开,她只是默默带着儿子回到自家老屋,又默默将他拉扯长大。
她想,人就活这一辈子,日子就算再苦,也得过。
某天清晨,她在鸟鸣中醒来,忽觉口中腥甜,“哇”地一吐,竟然吐出两颗牙齿。
是因为老了吗?她心情十分低落,悄悄将那两颗牙齿用手帕包好,藏在怀中。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发现掉的牙齿正巧位于口腔深处,不至于让自家儿子发现异样——想到这里,她有些无奈地笑笑:儿子刚同小倩成亲,为了养家,整日忙得像陀螺,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
她又在镜前停留片刻,镜中的自己俨然成了一个老妪:眼皮松弛,眼角布满皱纹,她又向前凑了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脸上竟已生出褐色斑块。
她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她真的年轻过吗?
若不是兄长一直在耳边说,她与旁人不同,她要少出门,若她能对此做出哪怕只有一次的反抗,是否就会拥有更精彩、更自由的一生呢?
她这一生几乎闭门不出,后来再没见过兄长,听说他接手了村长的位置。她一面切菜一面想,一个小小的村长又如何呢?更何况,他根本不再认她这个妹妹。
好在儿子已长大成人,儿媳又乖巧懂事,几人生活在这小破屋中,倒也幸福快乐。
年轻时读过的诗书早就忘却大半,但“祸莫大于不知足”这句话,她还是记在了心里。
谁知,当天傍晚,家中便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连忙从厨房出来,双手在身侧衣服上擦了几下,梦呓般地唤了声“兄长”。
多年未见的兄长就在眼前,却没有与她寒暄,而是递来一个漂亮的琉璃瓶,冷声道:
“从今往后,将你掉的牙齿放到这个瓶中,一直到不再掉牙为止,之后将这个瓶子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