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啬的老头，沈灵雨心道，明明是最后一别，竟只留下了如此简短的话。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师父的这句话是怎样相伴她走到了现在。
她明白师父一直以来想说的是：
这天地之大，任何地方都能容你自在驰骋，若哪天碰壁，只要有师父在，你便永远存有一条退路。
可是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
她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剩下的路，她须得自己走完。
无为子最后一丝灵力耗尽，引煞阵的光芒黯淡下去，沈灵雨不甘心，再次划破指尖，驱遣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
白玉禾同样咬破指尖，将鲜血洒在引煞阵中。
她没有力气看他，只能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青恒踉跄着走近，也将灵力输入阵眼之中。
指尖渐渐冰凉，整个人像是浸泡在寒潭之中，正当沈灵雨以为自己即将失败时，余光瞥见白玉禾和青恒的额头上闪烁起殷红的咒印。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妖力自她的手指喷涌而出，引煞阵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立即静心调息，将这股妖力输送至阵眼之中。
火狐、青龙、月猫、树妖、鬼蝶……她认识每一道妖力，它们全都来自与她结契的妖怪。
终于，有阵阵悲鸣从崖底传来，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附崖而上，化成无数条漆黑的手臂，像蛇一般地游动着，最后滑腻地攀上玄龄真人的脚踝。
他大惊，连忙抽剑去砍，那些手臂被齐根斩断，又很快粘合在一起，如何也甩不掉。
煞气在引煞阵中急躁地窜动，无数妖鬼也被吸引过来，朝玄龄真人扑去。
这其中有多少死在玄龄真人手中的亡魂？玄龄真人或许从来不曾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最厌恶最轻视之物吞噬。
沈灵雨的嘴角终于高高地扬起。
引煞，驭妖，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裴知还静立在崖边，在被拖入深渊之前，玄龄真人向他费力伸着手臂，似乎在祈求他的垂怜，然而他却一动未动，只是垂眸望着，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大地再次震动起来，黑夜转眼间变为白天，太阳刚刚升起，又很快落下，方才下过一场大雨，如今空中却飘起了雪花。
白玉禾连忙拉起沈灵雨：“阿灵，鬼门要关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触碰到她的手腕时，他才发现她的身体像冰一样冷。
白玉禾脸一白，忙化出原型，将她叼到背上，随后对裴知还道：“裴公子，快跟我们走。”
裴知还依旧立在原地，脚下没有丝毫挪动。
白玉禾蹙起眉，用尾巴使劲扫了他一下：“愣着干嘛，你想死在这里吗！”
裴知还被扫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晃了两下，苦笑道：“我们已经逃不出去了。”
话音未落，只见如墨般的漆黑正在空中缓缓蔓延，蚕食着这个世界的万物，所到之处便是一阵哀嚎之声，隐约能看见无数瘦弱、惨白的手臂扒在黑暗的边缘，模样与在离木草原上所见的极为相似。
第89章 待续
白猫与那抹浓黑并肩奔跑。
他始终仰着头, 紧紧盯着天边那一线光亮，他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只要到达光芒所及之处, 便能逃离鬼界。
跑着跑着，他只觉四肢渐渐充盈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这才意识到, 玄龄真人一死, 他身上的封印也就随之解开。
他越跑越快, 穿过层叠的树影，跃过泠泠溪涧, 迈过无数沟壑与深渊，终是触碰到了最后的一寸光芒。
*
沈灵雨在和煦的阳光中醒来。
青草摇曳在她的脸旁，惹得她一阵酥痒, 她微微偏过头，那对琉璃般的金色眼眸近在咫尺, 里面映着她的身影。
“白玉禾, ”大梦初醒，她的声音还有些喑哑, “我们逃出来了？”
白玉禾侧卧在她的身边，嘴角带着浅笑, 眸光温柔似水：“我们逃出来了, 你做到了，阿灵。”
沈灵雨舒了一口气，继而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撑起身来。
哦，她释怀地想, 原来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虽然在鬼界能找到丢失的魂魄，可是一旦离开, 她依旧拖着那副残躯，更何况她透支了太多灵力，如今油尽灯枯，幸而夙愿已成，也没什么遗憾了。
“阿灵，你睡了很久。”
听了这话，沈灵雨有些茫然地朝他眨了眨眼，只听他继续道：“今天阳光正好，我便将你抱出来晒晒太阳。”
“我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