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着，二人起身欲走，忽听得二楼传来一阵人声，有男有女，因客栈内人多嘈杂，听不太真切。
但其中有一道声音格外熟悉，沈灵雨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一行人正立在二楼的走廊上交谈，皆穿着素色蓬莱弟子服，裴知还被围在中间，抱着双臂，轻点着头，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随后，他似有察觉，淡然垂眼，将目光落在沈灵雨身上。
第76章 弦上
沈灵雨向后撑着胳膊, 挡住千鹤的步伐，一动也不敢动。
在她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道鲜血凝成的符篆, 这是她在情急之下画成的，最后一笔有些歪斜, 她拿不准这道符能否起到隐匿身形的作用。
千鹤静立在沈灵雨身后, 放缓了呼吸, 她虽不认识楼上的男子, 但见沈灵雨如此忌惮的模样，她大概也能猜出那人并非善类。
沈灵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隔空画符耗费了太多内力，眼下若是被裴知还截住，她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裴知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抬起眼, 望向被人群簇拥着的裴知还，他回望着她, 面上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他发现她了吗？
若是发现了, 为何假装没有看到？
沈灵雨眸光一动，回想起甘晨在死前说过的话, 若他没有撒谎，那么裴知还出于某种原因, 并不想让她死——可是为何？他不是玄龄真人最器重的弟子吗？
她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无法排解, 只好继续僵在原地，静静等待走廊上的那群人离开。
“大师兄，你看什么呢？”一少年从裴知还身后好奇地伸长脖子，向楼下张望。
然而楼下除了几张空桌和摆放凌乱的板凳之外, 半个人影也没有。
裴知还回过头，对众人道：“他们不在这里, 我们走。”
过了许久，沈灵雨才缓缓扶着桌子坐下。
“阿灵，”千鹤在她耳边低声道，“方才那些蓬莱弟子是什么人，你认识？”
“打头的那个叫裴知还，我们见过几面，”沈灵雨擦了擦额角的汗，言简意赅道，“我打不过他。”
末了，又补充一句：“你们也打不过他。”
“原来他就是裴知还，此人我曾听我师父提起过，”千鹤蹙起眉，“幸好你反应快，看上去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
“不，他应该是发现了，”沈灵雨沉声道，“他认得我，先前咱们在楼下吃了那么久的饭，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另外，我总觉得他早就看透了我的屏障，只是没有揭穿。”
千鹤问：“为何？”
沈灵雨沉默许久，道：“此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千鹤，封印聚邪陵最要紧，既然裴知还出现在这里，那他便不可能作壁上观，不管他究竟是何目的，今夜他定会有所行动。”
千鹤颔首：“我这就去集结我的师弟师妹，让他们做好准备，咱们提前去聚邪陵等待。”
千鹤离开之后，沈灵雨一头扎进屋中，从随身木匣中搬出厚厚的一沓符纸，伏在桌前画了起来。
直到手腕酸痛、无法握笔，她才大梦初醒般地停下。
一抬眼，桌上摞着的符纸简直多得可怕，她自修行以来，还从未一口气画过这么多符，她愣怔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
她竟然在害怕。
门外传来三道敲门声，她听出是白玉禾的脚步，道：“进来。”
白玉禾快步走近，对她道：“我查过了，裴知还一行人是昨夜住的店，他的房间就在我们隔壁……”
沈灵雨下意识咬住笔杆：“既如此，他定已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
“阿灵，我推测他会等你封印聚邪陵之后再找麻烦。”
“你也是这么想的？”沈灵雨认同道，“如今我能力退化，扛不了太久，那时定是我最虚弱的时候。”
白玉禾垂下眼帘：“阿灵，今夜不要去了。”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都走到了这一步，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
白玉禾没有回答，望着她一点点将桌上画好的符纸收入袖中，过了半晌，又听她迟疑着开口：“更何况……”
白玉禾听着她的话，心底浮现出隐隐不安。
“更何况，最后一处就在蓬莱，”她继续说着，“蓬莱仙岛难寻，既然裴知还不杀我，让他捉住未尝不是一个到蓬莱的法子。”
“阿灵，你怎知他不会杀你？”
“你我都见识过裴知还的手段，”沈灵雨打断他的话，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若我此次无法捱过去，你一定要即刻抽身，跑得越远越好。”
白玉禾眸光一凝，半晌都没有再说话。